主持人：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朋友们，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欢迎大家来到由中华书局、中共市委宣传部主办，桐乡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承办的全民公益讲座伯鸿讲堂。大家好，我是桐乡市传媒中心的主持人唐琰铭。
2023年来得如常，却不同寻常，今年我们将迎来世界互联网大会落户第10年，八八战略实施20周年，和桐乡撤县设市30周年。今天即将迎来2023年的第一期伯鸿讲堂，在这里我也代表主办方向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也对大家一如既往的理解和支持表示感谢，谢谢你们。
我们2023年的第一期伯鸿讲堂，也迎来了一位重要嘉宾，他就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主任陈引驰教授。
陈教授也是国内庄子研究领域首屈一指的学者，在复旦大学开设的“庄子精读”课程也深受学生们的欢迎。那今天陈教授也将从自己的著作《〈庄子〉通识》出发，以导读人的身份带大家深入浅出地走进庄子的世界。
今天的讲座共分为两个环节，第一环节有请陈教授给我们带来一个半小时的授课，第二个环节是互动提问环节。
那接下来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陈引驰教授上台授课。欢迎陈教授。
陈引驰：现场的各位听众，还有线上的各位听众，大家好。
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伯鸿讲堂我听说从2018年开始到现在，这几年已经有很好的影响，伯鸿是中华书局创办人，所以在整个中国近现代的出版包括文化史上都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桐乡建这样一个讲堂，今天是第36讲，我非常荣幸到这里，去年特殊的一年，大家都经历了，2023年第一次公开的在这里讲，也非常高兴。
今天跟大家来谈一谈《庄子》。去年中华书局上海聚珍公司一起合作，我也找了一些大家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了一套书，就是这个“中华经典通识”的书，希望把中国传统文化里面最重要很有影响的一些经典著作给大家做一个介绍，深入浅出地做一些介绍。因为叫通识，当然这些经典都非常精深，但是我们不能全是高头讲章，拒人千里，也不好，所以就做了这样一套书。这套书反响还是不错的，半年多了马上第三次印刷了。我的一些朋友中华书局各位同事做了很多努力。因为我一直在学校讲庄子讲道家的经典，所以没有办法推辞，我有这样一个书，我主观上想深入浅出地介绍《庄子》。
那今天到这里给我这样一个题目，“今天怎样读庄子”，我试着讲一讲，我尽量讲得清楚明白一些，条理一些。
《庄子》是很重要的一部经典，中国传统里面儒道佛三大重要的精神传统、思想传统。佛教是晚一点，佛教是西汉末东汉初，两汉之交传入中国，公元前后传入中国，2000多年了，儒道更早了，先秦时代，诸子百家争鸣，很多的各家各派。儒道两家更有历史悠久的传统，简单的讲大家都熟悉了，儒家《论语》《孟子》，道家是《老子》《庄子》，希望尽快能够把论孟老庄尽快推出来，《论语》应该快了，今年上半年可以推出来了。我讲这个什么意思呢，《庄子》这本书的重要性，影响之大是不需要多说了，如果一定要引什么样的话，引一些著名大家的话，那郭沫若曾经讲过《庄子》影响太大了，他的文章讲得非常明确，差不多半部的中国文学史或者中国文化史都是受到《庄子》影响的，历史上很多的人都是。
我举一个例子，最近挺热的，苏东坡，当然他天才很高，能写文章，能写诗，能写词，书法也是名家，也能画画，多才多艺，也能做官，虽然他官运不亨通，越来越差，一路走走，最后贬到海南去了，但是他是多方面的天才。《庄子》对苏东坡的影响非常大，那最有名的，苏东坡的弟弟苏辙给他墓志铭，那个里面就讲得很多，当然权威了，弟弟是权威了，满腹的才情要能写出来，情感要表达出来，还是要有很好的技术表达出来，但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后来读了《庄子》以后说还能这么写，他一下子就通了，《庄子》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让他知道怎么写。当然我这里夸大了讲，如果没有《庄子》的话，苏东坡满腹才情就没有落在纸上，我们就看不到，看不到就没有苏东坡这样一个天才，这就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了。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庄子》确实非常重要，大家都知道，我不用多说了。
《庄子》这个书怎么读，确实也需要考虑一下，因为我们今天跟古人终究还是不一样，古人拿起来就读，知道这个书重要就读，我们今天对过去还是需要有一定的路数，一定的路径，有一点方向，怎么去靠近古代的经典，否则也不需要我们做通识了，我们希望做这个桥梁进去。
那我简单提几点：
第一，老传统，你得知人论世，你要读《庄子》这本书最好知道庄子这个人，了解了这个人以后有很多的想法，我们就可以明白了，庄子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说的非常偏激的话，我们不要以为过去的经典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有它的道理，不是我们今天都可以用的。比如说《庄子》的《秋水》的故事，庄子在那钓鱼，结果楚国国君派两个人请他去做官，他不做，但是他不去，庄子这个人特别有意思的特点，他是思想家，也是文学家，他讲的是文学家的反应方式，文人的思考，不去，他讲了第一为什么不去，第二为什么不去，第三为什么不去，如果一二三四讲是非常理性的一个表达方式，庄子不肯去，那庄子就跟他讲故事。你们楚国有个灵龟死了，骨头保存得很好，藏在宗庙里面，古时候的宗庙是很神圣的地方，“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时候最重要的事情一个是祭祀一个是打仗，他说到底是让我死后留骨为贵，骨还留下来，受到这样的尊重好，还是生而曳尾于涂中？还是活着在泥里爬来爬去好，这个人一听说愿意生而曳尾于涂中。他庄子说，好，我跟你们的选择是一样的，所以你们回去吧。
庄子是一种文学的反应方式，我可以举很多的例子，他不是直接跟你讲，他跟你讲个故事，让你自己做选择，这是很有意思的。庄子为什么不做官呢，如果换一个儒家来看，你怎么可以不做官呢？为庄子第一个做传的人是伟大的史学家，之前我的同事好朋友陈正宏教授也做过演讲，做过《史记》的题目，司马迁是很了不起，最早为老子、庄子、孔子、孟子、荀子做了传，庄子做的传里面，讲庄子学问很大，“其学无所不窥”，就是他什么都懂，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出去做官呢，以前讲“学而优则仕”，今天讲起来不一定，你好好做学问不挺好嘛，为什么老是成天想着做官，走上仕途，今天可能有另外的选择。古时候哪里这样，你有学问，有知识，你不出来做官，是没有社会责任，你就该出来做官，这是你的责任，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义务，那个时候没几个人识字，没几个人有文化，你有文化，饱读了各种各样的书，你居然不出来做官，怎么可以这样呢？
庄子不出来做官，在我们今天来讲作为一个隐士是很自然的事情，当时在那个情况下是很特殊的，说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做呢？孔子一生也很落魄，到处乱跑，推行他的主张，50岁以后做官做不下去了，周游列国，也碰到了一些人，说别做官了，干脆跟我们一样，做个隐士，孔子就拒绝了，他说不行，他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我跟鸟兽是不一样的，我怎么跟鸟兽在一起呢？我和人在一起，和谁在一起远遁？一定是要入世的。庄子实际上他拒绝去做官，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事情。战国的时代谁不想做官，到处做官，这个地方做不了，我换个地方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三个东家，这个国家能做，你不让做我就跑，我就跑到楚国。这个情况是非常多的，那个时候不动，真正绝对地执着于故土的只有一个人，屈原，屈原死都不离开楚国，他也想走，最后一想还是我的故土不离开，庄子不做官。为什么特殊呢？你就要了解他这个人，他身处的时代，战国是个乱世，很可怕的时代，你只有了解了庄子，庄子自己对这个乱世有个判断的，他里面有一句话我经常引用的，“方今之世,仅免刑焉”，活在今天这个世上能够免除刑，刑就是用刑的刑，今天讲用刑都可以，以前的刑比较严重了，比如说脸上刺几个字，比如说膑刑法，把膝盖剔掉了，伤残了，要付出很大代价了。庄子说这个不行，不能受这些刑，身体伤残，保全性命。如果庄子活过来，碰到诸葛亮肯定是同意的，诸葛亮《出师表》里讲“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当然最后也没有坚持自己，三顾茅庐，出去做官，最后活活累死了。但是庄子坚持，他觉得是个乱世，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就是好的。这个就是你要了解这个时代，才能了解庄子。
庄子是个什么人很重要，他所处时代很重要，庄子是个什么人呢？实际上我们对他真不知道，孔子我知道的，这里不是讲孔子，我不能展开讲了，孔子公元前551年生，到公元前479年走，这个是定下来了。庄子他到底活了了多久，孔子是春秋，庄子是战国，庄子什么时代，现在说老实话不知道的，那些最有名的学者都有研究和考证，考完以后我把他们的时代排起来一来，有人认为这个时候，有人认为那个时候，把年份一排，最远的相差半个世纪。我们今天相差半个小时好像还没什么，古时候相差半个世纪什么概念，就是爷爷和孙子，古时候人活的时间不长。所以庄子很难搞清楚到底怎么样，孔子可以排年谱的，我不太相信现在外面很多人写庄子传，我一看就不认可，传是几件事情要排起来，这是他早年，这是他后来，青年、中年，庄子排不起来的，孔子是能排的，三十而立，五十做官，周游列国，最后失败回来了，回过鲁国教书。庄子不知道他干什么的，不知道的。
庄子要了解他，但实际上庄子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们搞不太清楚的。所以用传记的方式去了解庄子是做不到的，但是只有了解这个人他所处的时代，对这个时代的感受，你才能更好地了解庄子。庄子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他是不做官的人，你可以讲是一个隐士，偏僻的地方生活的人。司马迁给写传的时候，讲庄子是漆园吏，很多学者开始争论，到底什么是漆园吏，地方叫漆园，还是管漆树林，他们都要争。我说你不要争，你仔细看看《庄子》这本书，里面几乎留下来几乎没有讲漆园的事，虽然做过官，一个很小的吏。庄子这个人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非常平常的人，完全在社会边缘的人，他如果在那个时代里，完全这个人不存在，都没关系的。因为我都搞不清楚是前五十年还是后五十年的人，几乎没有什么痕迹，是个边缘人物，据说做过小官，但是《庄子》书里看不到这个痕迹，庄子是一个面黄肌瘦，住在穷街陋巷的，一度问人讨米吃的，织草鞋维生的人，很多故事有的。那庄子实际上在当时社会上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是一个失败者，穷途末路的一个人，绝不是世俗意义上成功者，人家看不起他。
刚才说他面黄肌瘦，当时讲一个曹商跑到秦国去，游说秦国国君赏了他车和马，那肯定有人，否则怎么来呢，一辆马车上面还要配一些人，不是一个人，有两三个人，当然不知道真的假的，也可能夸张。但不管怎么样赏了他很多，他说你过得这么苦，我多得意，庄子很不高兴。他们觉得庄子就是个失败者，很差的，工作也很差，收入很差，搞得面黄肌瘦。如果庄子这样的人，那就没有什么了，那就是一个失败者。但是庄子绝对不仅仅于此，特别有两个不同的地方，庄子生活的环境是自然环境当中。鲁国国君请他，他在水边钓鱼，他穿行在山林当中，他有很多的经验都是从自然经验来的。
我就讲一件事，在林子里面突然有一只大鸟飞过去，他跟着大鸟跑，跑了以后再看发现一个食物链的规律，这个鸟有一个目标，那个目标之前又有一个目标，就是食物链一个一个这样下去了，就是后来成语我们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觊觎着另一个。庄子看到这个东西一下就领悟了，心里一惊，赶快跑回去了，慌慌张张就往回跑。庄子是有弟子的，他虽然不像孔子孟子那么多，但是庄子的弟子我们不知道叫什么，孔子的弟子叫子路。这个地方出现了唯一一个知道名字的，这个人姓令，他说老师你为什么这么慌张，庄子讲了这个事情，实际上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他看动物鸟之间的关系悟到的，很多都是这样得来的，他有自然环境。
第二，你说他过得很苦吗？他有他的开心，他面黄肌瘦是不高兴的，他老是喜欢跟人说话，他老是吵架，他最喜欢是辩论。惠子是他终生的辩友，两个人老是吵，你提一个观点，他就要反对，辩来辩去的，有些讨论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辩论的每一次都是庄子赢的，每一次都是惠子输的，怎么会这样呢？常胜将军。后来我想因为庄子的书，我当然讲我赢了，我老是讲我输干嘛呢？他老是喜欢跟人辩论，他也去找国君，别人见国君，孔子见国君要推主张，孟子也是推行自己主张，要仁政，把国家搞得富强。庄子跑过去，甚至有时候是跟人吵架的，他说我要借米的，他说我肯定给你的，他说金子收上来以后到时候给你，庄子变色了，脸一下变掉了，不高兴了，庄子不是破口大骂，不是直接上，庄子马上又开始讲故事了，我来见你的时候在路上有一个车辙，以前都是泥地，听到有人叫我，我一看那里有一条鱼，那个鱼跟我讲，你赶快救我，好的，我马上要到南方去了，我把南方水引过来救你，这个鱼就不高兴了，我现在没水了，你有一点水我就活了，你说跑到南方把水引来，南水北调工程做完，“索我于枯鱼之肆矣”，你到鱼市卖鱼的地方找我吧。这个故事实际上针对他的，你就是让我死，他去找他干嘛的，他不是推销自己主张的，他是有诉求的，诉求达不到的时候也不是很卑微，还要跟他吵架，庄子喜欢谈论，谈论不是很实际的问题。他跟惠子到桥梁上去讲，你看这水里面鱼快不快乐，惠子说不快乐，他说怎么快乐的，两个人开始吵。鱼快乐不快乐，你面黄肌瘦的，鱼快乐不快乐，两个人也争得不亦乐乎的。他在精神上有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个非常重要。庄子是社会上的失败者，没有什么光彩的人，在历史上是个灰尘，完全可以抹掉的。但是他有另外的天地，他生活在天地之间，他不是自然界，这个很重要的。因为别人关心的是社会上怎么立足，第一，小得讲是立足，大得讲是有利于社会，救这个乱世，孔子、孟子当然也很高尚。但是庄子讲的是自然界的事情，跟人间有一定距离的，他精神上希望通过各种各样的讨论，跟现实很远的讨论，来满足他精神上的追求，这个是庄子非常重要的特点。
第一个庄子这个人还有必要了解，是有这样的特点，他是个比较特殊的人，别人很多的争论，他是站在这个边上的，但是有他的境界，有他关心的东西。
第二，《庄子》这本书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历史上的《庄子》我做过推算，现在的《庄子》这个书不全的，今天的《庄子》33篇，内篇7、外篇是15、杂篇11，一共点过的是七八万字，但是这是不全的。历史上最多的《庄子》是49篇，加上一些别人的注释，汉代的时候最丰富的《庄子》，差不多是52篇，除了3篇是别人的解说之外，有49篇《庄子》的文章。这个文章到了晋代有人叫郭象，他是很厉害的，他口若悬河。他除了会讲，也还能写，他著了《庄子》。我们今天看到的是郭象著的，他从49篇里面挑选33篇，当然把这33篇分成内篇、外篇、杂篇。那这个是不是都要认真读，这个是比较沉重的任务，因为《论语》1万多字，读也行，不读也行。《庄子》一本正经要研究每个字都读很重要，但是普通的读者只是对他的思想境界有兴趣，我觉得未必都要读的。《庄子》篇章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这是必须承认的，有一些重要的篇章，很有名的篇章，有些不那么重要的，或者说是补充性的篇章，而且有的时候被郭象49篇到33篇的过程当中改来改去，很多都改过了，都是拼过的，所以不一定的。《庄子》最重要的篇章，打开来第一篇《逍遥游》，第二篇《齐物论》，第三篇《养生主》，包括外篇的《秋水》篇，这个可以仔细地读下来，很多也不一定全部读。那要有一个基本的概念，这些书有个形成的过程，过程非常之长，但这个过程之中形成的各种是有轻重缓急的差别的，不是说每个字从一开始就读。英国有一个很有名的人，很博学的人，叫约翰逊，他是编大的英语词典的人，他说一本书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的人是个傻瓜，一本书怎么可能每个字都用心用力读，不可能都平衡了，你可以抓住重点。大家知道《庄子》这33篇不平衡的，有深有浅，有主有次，抓住重要的。
具体的再往下知道人，知道书，把握方式之后，那下面读《庄子》要打开《逍遥游》《齐物论》和《秋水》，很认真地读。它是古文，我们读不懂，当然要参考一些注释去读。但是这个之外还特别要注意《庄子》的特点，有些字词不是说查字典就知道的，或者查了字典以后不一定完全了解它，它是背后有深意的。
我举几个例子，第一《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这个大家可能都知道了。这个成语就叫鲲鹏万里或者是鲲鹏展翅，鲲是鱼子，小鱼子，这很奇怪，我们今天对这个字都不认识的，一条大鱼，大鸟，一鸟飞到就九万里的高空去了。但是你要认真读，有些地方快读，泛读，有些地方精读。他用一个小鱼子来讲一条鱼很大，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对着这条河说，这个大海不得了，很奇怪，就是一个池塘，你怎么说大海呢？用一个很小的名称指这条鱼，一开始很奇怪，可能是我引申，我相信庄子可能有这个意思。他对语言很大程度是不信任的，语言符号是不是能够充分地表现对象，不一定的，有个命题，过去叫言不尽意，这个东西你不能完全当真的，我告诉你，你以为字面上就是这个的，不是的，庄子有很多这样的故事的，有些东西你勉强讲了，但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庄子》的故事特别多，讲了一个“桓公读书于堂上”，在大堂之上读书。古时候读书这个读字往往读出声音的，如果自己看的话，那就看，不会有什么反响的，这个桓公在上面读书，读出声音的，堂下有一个人叫轮扁，实际上是做轮子的，跟桓公讲你不要读了，你读的都是糟粕，桓公不高兴了，我读的是贤人的书，你做车轮的罗嗦什么，你把道理给我讲出来，那就算了，如果讲不出道理来，那我要好好收拾你。他说你这些东西我不懂的，我就告诉你一个事情，你看我现在年纪这么大了，我还在这里为你做这个车轮，这个车轮很难做的，轮子要做圆了，轴心要挖空，两个轮子可以贯通轴，这个车可以走。这是很高的手艺，这种技巧这种掌握的分寸、奥妙，你看我做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办法教给我的孩子、子弟，这些东西我讲不出来，我如果讲出来教给他，他会了，那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呢，就让他来做，他现在做不到我这个程度，所以还是我来做，真正精妙的东西讲不出来的。你这些圣贤书我是不懂，你现在读到的圣人之言，实际上都是糟粕，精华的东西出不来的，当然这个是庄子。这个引起后来很多的讨论，很多喜欢辩论的人就讨论，到底言能不能尽意。但是在庄子这里很清楚，他对语言符号能不能充分表达，他是怀疑的，我在这个背景下来看用一个小鱼子来描写一条大鱼，用小鱼子形容很大，造成一个强烈的反差。其实庄子这个人很喜欢开玩笑的，他通过这个方式提醒不要以为这个语言很厉害的，把什么事情都能表达出来，不是的，有的时候没办法表达，或者南辕北辙的，不一样的。
那有的时候文字也很重要，有些地方是非常重要的，你光字面上读，你以为读完了，或者不认识，我把这个字查清楚，你以为就懂了，那可能要对《庄子》的整个思想都要了解。
《庄子》有个说法叫“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朴素是天下最美的，天下没有东西能跟朴素相比。如果字面上听听觉得朴素好，不要装饰的怎么样，你这样讲当然也对的。但这个时候字句要进去读，大家知道过去经常是单字为词，今天很多的词是双音节的词，《庄子》里面比如说精、神是可以分开的，现在精神是合在一起的。那之前学术界争论，《庄子》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谁的时代更早一点，一条很重要的原则，70年代提出，80年代、90年代专门有人写了非常详细的统计和材料论证，认为《庄子》内篇要比外篇早，为什么呢？内篇里面很多都是单音节的词，比如说精、神，是这么来讲的。但是外篇里很多是双音节，变成精神，双音节是后期。朴素今天合在一起读的，但是《庄子》里不是的，《庄子》真正指的朴素要把这两个字分开来读，一个是朴一个是素，朴就是木字，它是树。现在有个歌手叫朴树，有个树种也叫朴树，其实不是的。这个朴素是指最原初，东汉很有名的思想家、学者，浙江人，王充的书《论衡》里面什么叫朴，未经刀斧之锻的，没有被刀和斧砍过的叫做朴，这个标准很高的，就是完全自然生长的树。我们现在绿化很好，种得树和花，如果是这么样的话，庄子活过来在马路上一走，他肯定都是摇头的。我们讲环境很好，他摇头的，所有的树全是修剪过的，哪一个没有修剪过。对庄子来讲都不对的，都不是朴，因为你修剪过了，所有修剪过的全是不好的。什么是好的，自然而然生长的树是最好的，很多是自然环境当中所见所思，有庄子自己的认知，他看到这个树长得歪歪扭扭的，庄子说这个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它没用。如果它有用，长得很结实，老早被木匠砍掉了，拿回去做房梁了。他说这个树没用了，松松垮垮了，歪歪扭扭的，不直，所以活到今天了，无用之有用，反而保全性命了。这个时候用不用是你们人间的，人的用处，对他来讲无用，对他很好，因为保全他的生命，自然生态生长，管它长得歪歪扭扭，活在那是最好的，这个状态是最好的，这个就是朴。
素就是没有染过的，我今天穿白衣服，白的口罩，就是素，没有染过的布是真正的素。那这两个合在一起，知道庄子是什么意思，并不在乎说是不是我们讲得很简朴、很简单、很素淡，是不是本来的面目。他讲的是本来面目最美，实际上讲的是这个意思。你保持本来面目，这个就是最好的，如果不是你本来的，你去学来的，你去从别的地方借来，搞成那个样子，你就有问题了，庄子就反对了，庄子特别强调自然的本来面目，这个是非常强调的。《庄子》的成语特别多，很多跟这个有关的，东施效颦，《庄子》是有这个故事的，原文是没有东施这个词的，是根据西施造出来的。原文讲“里之丑人”长得很难看，西施很漂亮，回来以后捧心而颦，抱着心脏，皱眉，东施一看大家都觉得她很美，她也捧心而归，富人们赶快跑回家去了，然后把门全部关起来了，大门紧锁，不见她。穷人赶快拉着老婆孩子逃得很远。富人逃很自然，不看你，穷人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往家里跑，为什么不关门？我想不通，后来一想，庄子有经验，穷，家里的门都是缝，挡不住，还是能看到东施的丑。过去很多历史上记载，家里穷，门都是透的，全部逃走了。《庄子》讲了这个故事之后，“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东施知道西施皱眉头是美的，不知何以美，为什么美，实际上就批评东施。那问她为什么美，这个讲法跟今天的概念完全不一样了，是因为西施有心脏病，“病心而颦”，古时病是很严重的词，我们现在讲小毛病。
《史记》一个很有名的人，这个故事很精彩，很有人情世故，卫鞅小时候乱跑的，你不能用我，我就乱跑，一开始卫鞅很年轻，跟着一个大臣，在这个国家很有权势的一个人，在他手下。这个人非常看中年轻人，当时的叫卫鞅，这个人很厉害，后来这个人病了，很严重，卫国国君来看他了，君臣讲起来关系很好的，国君一看你生病了，让他好好保养，下面他讲万一你不行了，你死了怎么办，这个大臣听了，说如果我不行了，我希望你用我门下的卫鞅，就是现在的商鞅，他说这个年轻人很了不起。当时看他那个表情，觉得不会用他。如果你不用他，要把他杀了，他如果跑到别的国家，肯定能帮助人家富强，到时候对我们国家是威胁，所以要把他杀了。国君听了就说知道了，然后就走了，实际上国君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你就知道老官僚的滑头是什么。他跟卫鞅说今天国君来看我的，问我要是不行了，死了，下面该怎么办，我向他推荐你了，我看他那个样子不会用你的，我当然也要很忠心，所以我看他不像要用你的样子，建议他把你杀了，以免后患，但是我还是很欣赏你，喜欢你的，你现在赶快逃吧，他对国君也很敬重，又对商鞅说赶快跑，保命吧。他说我不走，我为什么走呢？他不把你的话当回事，也根本不把你当回事，也不把我当回事，他不听你的话用我，也不会听你的话杀我，他觉得我啥也不是。这个里面就是“病”很重要，几乎说病是要命的。庄子讲是病心而颦，我希望你们也习惯，这个也是用庄子的方式，说到天边去了，但是意思是有的，西施是病心而颦，东施没有心脏病，不是由内而外的有这个痛苦和难受，你皱眉干什么，你装的，你是假的，表里不一，不是你本来的面目，就要对西施批评。如果西施也没有心脏病，她如果捧心而颦，庄子会怎么样，庄子不管你长得漂亮还是丑，说不定把西施也骂一顿，你没心脏病装病干嘛，庄子特别重视本来的面目。
那很多故事都是这样讲的，最有名的成语邯郸学步，复旦大学在邯郸路上，我们在研究生时候就说邯郸学步院。邯郸学步很简单的故事，一个赵国的乡下人跑到赵国的首都邯郸看他们走路，走得CBD的白领丽人，走得很有派头，他说我也学他们走，结果步子也没有学好，原来的都忘掉了，所以“匍匐而归”，只能爬回去了，走不好了。你想根本也是在这里，能不能保持本来的面目。所以朴素这个词，有这些背景，我相信这个朴素要这样读的。而且不是我说的，后代人家是也讨论的，有的人问很尖锐的问题，老虎和豹子是不是朴素的？它们身上都是斑纹，老虎头上王，你说它朴素不朴素，朴素如果是素淡的，今天的概念说怎么朴素呢？太花俏了，但实际上过去人家争论这个在庄子的意思中就是朴素，生来如此。你一个人长得丑，扮美，庄子不同意，一个人长得漂亮，然后你要扮丑，庄子也不同意的。最重要的是保持你本来，朴素有什么意义，可以连出一大串庄子的想法，道家自然本真的想法都有的，这是人、书、字、句，这是必须的。
第四，《庄子》的特点就是寓言，《庄子》33篇有一篇叫《寓言》，寓言显然跟今天不同的，实际上我要讲甲，但是我不讲甲，我讲乙，借另外一个话头来讲这个事，言在彼而意在此，寄托着它的意思在里面的。到后来寓言变成文学表现的一种方式，甚至成为一种文体。
《庄子》讲得很有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有的时候胡说八道，你搞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实际上庄子跟那个时代是有关系的，他觉得这个世道是乱世，人心都是乱的，我讲真话你们也不听，我讲真话有的时候你们还会有性命危险，有的时候一本正经讲这句话，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有的时候讲了反话，胡说八道，跟常理不同，但实际上在讲一个真理，他要表达正面的意思。我有的时候怎么讲呢，他说我就寓言，经常讲其他的东西，就让你明白，不是用一个形象性的东西，原来一个道理你不懂，当然有这个功能，不仅仅是这个功能，因为你不懂，所以我用一个形象的东西让你懂，这个实际上是一种功能，但是其实不是主要的。
《庄子》就讲一个故事，或者讲别的话让你自己领悟，你能领悟那就明白了，领悟不了，那就算了，我不管了。那为什么要寓言，里面有一段话，就是你父亲不为儿子做媒的。我讲我这个儿子好，嫁给我儿子，没人信的，这个儿子到底好不好呢，也可能是父亲的夸张，或者讲得好，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也可能是真的，庄子说我这么真诚的人，如果我真得讲我儿子很好，庄子说不管我真的假的，没有人信。那我要借人家的口，找一个媒人，或者找一个别人来夸奖我的儿子，人家就信了。他说这个世道没办法，你读《寓言》那一篇就是这个意思，也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的，我讲的话你们不听的，那我扯点别的让你们明白。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庄子》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我举个例子，庖丁解牛，庖是个大师傅，他要宰一头牛，那个刀非常地顺，“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他最后看都不看，杀个牛都不看的，非常自如，把牛一下解开了。你怎么水平这么高，他讲我宰了很多年了，一上去也是非常紧张的，看着骨架来的，动刀非常地谨慎，到后来越来越自如，到最后我都不看了，就是不以眼睛看，而以神来，就是他游刃有余。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以前课本里面有这一篇讲游刃有余的故事的，大家听了觉得真好，老师概括中心思想就是要练，因为解牛三年之后能够游刃有余，不以目视而以神遇，熟能生巧、了然于心。
当然你断章取义拿出来是可以的，当然放在整个一篇里不是这个意思的，断章取义，那个放在《养生主》里，讲的是养生的要旨。庄子的养生跟我们今天不一样的，庄子是整个保养你自己的生命，我们今天的养生吐故纳新，练气功，每天经常走走。庄子一看是要摇头的，这叫养形，不是养生，庄子说生命是个全面的东西，各个方面，包括人的身体、肉体和整个精神，甚至包括生还包括最后死，整个过程都要有的。《庄子》的养生里面是包括怎么面对衰老，怎么面对生命的终点。《庄子》的内篇都是三个字的，这三个字都是可以拆开的，逍遥游，理解成逍遥之游，养生主就是养生之主，养生的要义。我们讲起来是养生，最后讲到老子死，老聃死掉了，有个朋友来吊唁，都在痛哭流涕，他嚎了三声就走掉了，老子的弟子说你怎么就走了，你跟他关系这么好，你嚎三声就走了，我觉得你不够悲伤，不够哀痛。他说你们都不对的，你们干嚎，他就讲了生命自然的过程，有来有去，所以要安时处顺，来的时候就来，走的时候也要坦然接受这个走。你们在这里痛哭流涕，这是遁天背情，这里写了庄子对生命整体的看法。《养生主》这里写到老聃死掉了，养什么生，肯定不是保养生命的养生。《养生主》这篇很有意思，全部是是由故事组织的，一个一个故事组织起来的，这里面讲到了真正来对自己身体的问题，怎么对精神的问题，怎么对衰老以后死亡的问题都讲到，全是用故事来讲的。
庖丁解牛说要熟能生巧，要不断地练习，但是放到故事序列里面去看的话，它不是这个意思，一上来一段话也很有名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它总括了一段话讲，下面就是庖丁解牛的故事，你一看就知道了，在这个世上如何趋利避害，这是很可怕的，就是用牛的骨架骨头结在一起，筋骨结在一起，用孟郊的诗来讲，就是“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到处都是问题，碰到障碍，该怎么办，你硬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孔子《论语》讲的，“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就是要克己复礼，恢复周礼、恢复秩序，他这样做，结果很狼狈，弟子说这个不行的，这一套东西行不通，我知道的，但是君子就是要积极进取，我知道这个东西不行，但我还是要做，这是儒家的态度。但是庄子不是的，你碰到这些障碍怎么办，硬来，硬来就倒霉了，“备时之需，游刃有余”，就是抓住各种各样的缝隙，然后来走，因为外在的东西会伤害到你自己。实际上是这么一个意思，是很可怕的，是一个血淋淋的牛骨之间游刃而行，碰到很多的困难，该怎么办，游刃有余。他讲庖丁那个刀很厉害，一般的刀拿过来“月更刀，”因为要切骨头的，一个月就得换一把刀，好一点的一年换一把刀，他说我这个刀19年，已经用了19年了，“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我用了19年，就像刚从磨刀石上下来的一样。
《庄子》的《齐物论》“相刃相糜”，就是冲突就会损害，你跟人冲突，吵架了，心情不好，打架身体打伤了，他讲的这个话后面都是有寓意的。庖丁解牛大家太熟了，现在课本也有的，引申了。那断章取义，这个意思成立吗？也成立的，但是要放在《庄子》不一定是这个意思，人如何在这个世上游走人间，实际上是有关系的，游刃有余。很多是这样的，你要真正体会他的意思。
寓言，有的时候他讲的寓言非常好，但是寓言是不是他讲得最精妙、最根本的道理，也不一定的。《庄子》的第一篇《逍遥游》讲的鲲鹏展翅，多么宏大的境界，多么了不起。逍遥是什么意思呢？浙江人章太炎，近代的大学问家，一篇叫《逍遥游》，一篇叫《齐物论》，他讲逍遥就是自由，齐物就是平等。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刚刚过来的观念来解说的，今天讲起来不够完全准确，但是确实更自由。人家讲逍遥，很多都跟自由挂在一起来讲。那鲲鹏厉害嘛，这样一个宏大的境界，鲲鹏展翅，九万里向上，从北面的大海飞到南面的大海，多么自由。鲲鹏就是逍遥的象征，就是自由的象征，对不对呢？经常很多人都这么讲的，是用一个寓言，鲲鹏的寓言来讲这个意思。《庄子》是非常灵活的，有的时候讲这个寓言，就是讲的这个意思，有的时候讲的寓言，其实还不到最根本的道理。鲲鹏并不是真正逍遥的象征，因为你再往下读，《庄子》的《逍遥游》分了四个境界，很有意思，讲庄子隐世，跟这个世界很远，世俗不懂，他也看得很透，想得很明白，表述得很有道理。有人说钱锺书书呆子，出门的时候袜子穿两个不同颜色的。他不承认的，他说我通达人情世故，什么都懂的，庄子可能也是懂的，他讲了四种，很有意思。
第一种是“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这里讲的第一个是官，第二个是乡，第三个是国。一官是官职，一个官位，你这个人的知识，你这个人的聪明劲，这个知是知道的知，这个知是很麻烦的，一种读成知，一种是读成智慧的智，有知识有能力有聪明劲，你这个人能当官，给你个副市长当当，总理当当，完全能胜任。“行比一乡”，你的品行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德合一君,而征一国”，就是到了国家的层面也没问题，这样的人很不错了，能做官，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品行、能力、知识，世俗的成功，达到这个境界已经很不错的，很多人都在努力达到这个境界。《逍遥游》讲这种人很了不起，宋荣子看了以后笑了，这算什么，这个境界不行了，就是太实际了，世俗的成功还不行的。宋荣子的境界是什么呢，“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什么是内，什么是外，内就是我，外是人家。辩乎荣辱之境，什么叫光荣，荣誉，什么叫做辱，你要搞清楚，荣辱属于什么，都属于外的，荣辱都是人家的，说好说坏，那要人家说的，都是比较在人群当中来讲的。后来人家讲管他呢，反正做嘛，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你死以后谁来瞻仰你，没有意义的，荣辱都是外。大家都讲我好，但是我会劝，劝告的劝，不是负面的劝告，是正面的勉励，比如说我天天上班，每天比领导早来半个小时，办公室打扫得很好，茶水烧好。领导说你不错，做得好，领导表扬我了，明天提早40分钟来，这个就是人家赞扬以后我更加努力了。他说这个不对的，大家都讲我好，我也不会进一步努力，做得更过头。所有人都讲我不对，我非常清楚内外之分，我把握住我认为是对的东西，我认为对的，你们都说错也不要紧，你们都说错的，我认为对的，也不要紧，能够把握自己。抽象起来概括就是能把握自己这个境界，比世俗的成功更重要。我觉得很有道理，每个人在努力，在这个世上努力了半天，都是想获得所谓的成功，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违背自己本心的，不一定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我这样做。庄子说这个还不行，宋荣子这个境界应该是不错了。但是又遇到了一个列子，他是个道家人物，列子说他能够驭风而行，驾着风走的，“旬又五日而后返”，乘着风走着去，十天半个月旬又五日而后返，跑回来一回，这是道家法术了，不知道真假。庄子认为这样的人是存在的，列子为什么看到宋荣子要笑呢，后来用世俗的想法一想有道理的，因为宋荣子很厉害，能把握自己，能自我。但是如果照这个形式，我到不了庄子那个境界，如果你身边的人，你的下属或者你的朋友是这样的，很麻烦的，太不合群了，太独立了。
我举一个文学的人物，屈原就是这样的人，他当然很了不起，但是屈原是非常绝对的，就是把自我和外界世界周遭绝对地割裂开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是污泥浊水，我是美好的花朵，你们都是不行的，你们都醉了，我是清醒的。那这个行不行呢，最后穷途末路。当然他在坚持自己的理想方面是很可贵的，但是现实有很多的问题，最好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又能够和外界和谐，所以列子的境界比这个宋荣子要高，比把握自己，坚持自己要高。
第四个境界《庄子》就更高了，真正的逍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六气阴、阳、明、晦、风、雨，就是种种的变化，他能够驾驭天地的正，正就是根本，能够跟天地的根本相协调，能够御六气之辩，随着这个变化，完全能适应这个变化，与时俱进，以游无穷，这是真正的逍遥。《庄子》的《天下篇》把各家评论了一遍，他讲了《庄子》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那如果落实一点想，能够御风而行，能够利用这个风潇洒自在地来去，这是一种。但是这个还是有限的，真正最好的是跟整个天地自然的运转、变化，六气之变，能够和这个完全合一，那就无往而不胜。我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逍遥，做什么事情都很顺，也不跟别人冲突，你说有道理，也有道理，基本的自然规律都很合的，那这个就是最高的境界，完全和天地合为一体的。《庄子》的逍遥就是绝对的自由，就是完全自己自由，我觉得这不对的，《庄子》的自由还是合于天地之道，合于天地自然规律的一种自由，不是没有依托的，不是无法无天的，完全就是超然的，不是的，如果这样还行吗？那什么叫“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说这个不对，你跟六气之变相反，不是你的逍遥，你的逍遥要合乎天地自然，不受约束。我用《论语》一句话来讲，人和整个天地之道合二为一的时候，你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合乎规范的，《孔子》这个人有一句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就是随心所欲，你爱干嘛就干嘛，想做啥就做啥，不逾矩。在孔子这里规矩是指合乎周礼的，合乎仁义、道德的东西，合二为一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天地之道，当然不是儒家仁义的道，是和天地之道合的。鲲鹏到这个境界吗？显然不到，鲲鹏是第三等，就是列子的境界，御风而行。鲲鹏要飞起来的时候借着六月的风起来，这个就是限制，就是要有时间，要有凭借。鲲鹏这是非常美的寓言，你讲它重要吗？当然重要，但那是不是逍遥的本意，不一定。
第一，你要了解这个人，了解这本书。第二，知道有轻重缓急，主次。第三，有些字词一般要去读、查，有些特别要结合庄子的思想观念来理解。第四，寓言，要了解特殊寓言的方式来表达，有的时候讲到关键，讲到根本，有的时候未必。
有的时候要有情，要有同情的态度去了解他，超越理性的态度，现在社会都是遵照理，不合理是不对的，但是不一定讲的都是理。《庄子》故事提到他跟惠子去那个桥上玩，你看这个鱼很快乐，惠子说鱼在这里游，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快乐呢？庄子说，我不是鱼，你也不是我，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人和鱼是有隔离的，人和人之间也是隔离的，我说鱼快乐，惠子讲你是人，它是鱼，你怎么会知道它快乐。庄子说是，你也不是我，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鱼快乐，后面知不知道鱼快乐不重要，你不能知道我的。这么一讲，惠子也傻掉了，惠子是个逻辑学家，辩论的，惠子说好了，我跟你这样讲，我们回到当初，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讲的很对，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快乐，那你也不是鱼，所以你不可能知道鱼的快乐的。实际上这个话很绕，如果读原文很绕，关键是最根本的一条人和人之间，人和鱼之间是切断的，都是互相不了解的，是切断的。庄子输了嘛，在《庄子》这个书里庄子是不能输的，必须要赢。庄子马上就讲，我跟你讲，你不是问我嘛我怎么知道鱼的快乐，我怎么能知道鱼的快乐，告诉你，我就在这个桥上面知道的，我站在这里看着这个鱼我知道的。庄子偷换概念，惠子的意思是说你根本不是鱼，你怎么能知道呢，你不可能知道嘛，庄子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告诉你，我就站在这里看着鱼知道的。庄子这样改换概念，显示他的机智，这里很多种读法。但是在我的读法里面我特别重视的，庄子并不是讲理，庄子对于讲理逻辑这套东西特别不讲理，他认为语言不能尽意，很多逻辑的东西说不清的，这个地方庄子坚持的是什么东西，坚持的是超越理性的一个，甚至是情的一个立场。
我们中国过去都是要讲情理，两者结合，合情合理，只讲理不讲情，这个是不能接受的，我们最好的是合情合理。庄子是要坚持情的立场，庄子包括对公孙龙，白马非马，他说白马不是马，这些概念他都辩论，庄子都是认为不可，认为不对的。他强调总体的感觉的情感，庄子有没有道理呢？庄子千万不能输，从逻辑上输给惠子的，但是整体上站在感情立场上是赢的。那你觉得庄子就是错嘛，站在理上他是错的，但是整体上他是赢的。理性当然有道理，但是不同的领域当中这个理也是有限制的，也是有限度的。
上海出过一套《家训》书，古代人的家训完全用家训的道理，今天去做行不行呢？不行的，我基本的概念家和社会，家庭到社会之间简单来看，就是情和理的此消彼长，家里应该多讲情，你也得讲理，有的时候理不是最主要的。你回去跟你的先生和太太讲道理，很多是没法讲道理的。我有个朋友他说宋诗肯定比不过唐诗的，你看看宋人有很多诗话，欧阳修、司马光，都非常有名，宋人讲那么多诗话，这个诗怎么会写得好？比如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你们好就好了嘛，老是这样讲，我怎么对你好，你应该对我好，你们这两个人差不多了。社会上你讲情行不行，当然要讲情，最好做到合情合理，那最后的原则是理，要讲道理，工作要讲理的，工作不讲理，如果讲情，那就完了，家族企业不讲理，光讲情，那一团糟。那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不能把家训的原则完全放到现在来，我也受《庄子》的影响，经常喜欢跟人反着来。那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任何一种东西都有一个范围的，庄子讲在这个时候不讨论植物学动物学，不讨论鱼怎么样，我们在春天到了看看花开很高兴，你一定要跟我辨，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我知道鱼的快乐干嘛呢，我觉得鱼高兴就是高兴的，这个是讲情不是讲理的。我觉得这是另有深意的，是有情的，《老子》打开书，“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很多话讲得很清楚，但是《老子》五千言读了以后是没有感情的，你看不到老子的喜怒哀乐之情，每句话都是提炼出来很精粹的东西，《庄子》是有感情的，有的时候要同情的态度看《庄子》，否则就会曲解《庄子》。
那读《庄子》要有更大的心胸态度去读它，跟前面讲的也都有关系。庄子是生活在自然当中，不仅仅针对人类社会，老子也是这样的，他是用更开阔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我如果只是持人类中心的立场去看，那有很多不能接受的，那开放就可以知道的。因为读经典有什么用呢，我们平时感受不到，不理解的东西，读了以后可以不断地扩大，儒家的经典只要有道理，都可以扩展自己的感受和视野。
那对于《庄子》来讲，道家来讲更重要，不断的提升放大，鲲鹏展翅虽然不是最高境界，它是第三等的，《逍遥游》讲鲲鹏展翅讲到两个小鸟，笑它，从这个树丛飞到那个树丛就完了，你要往南飞，本来树枝冲过去就完了，你先往上飞，飞九万里干什么，再往南飞，境界没办法讲了，庄子讲就是要蓄积，才能够站得高看得远。“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规划往南飞过去，《庄子》很多地方在讲提升。
前面讲的逍遥比较多，还有《齐物论》，《庄子》讲“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无是非，这个也对，那个也对，《庄子》是相对主义，我觉得这个不是的，他们都没有真正了解《庄子》，不能给戴这个帽子，《庄子》讲齐物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提升了境界以后，提升到天地自然境界，达到那个高度了，然后再来齐物。如果没有到那个高度，在日常当中齐什么物。我知道庄子吃不饱，曹商有很多车马，这个当然不一样的。那我跟马云当然不一样的，那怎么齐呢，不能齐的，庄子也没那么傻，他是说你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都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部分。大狗小狗都要叫，只许大狗叫，小狗不要叫，小狗也要叫的。那就是用《齐物论》，我讲了这么多好像很抽象，最简单的一个故事，就是朝三暮四，心意一下子就变了，不断地变化，不定。但是《庄子》朝三暮四不是这个意思。讲了一个养猴子的人，早上三个，晚上四个，猴子不高兴，他讲早晨四个，晚上三个，猴子都很高兴了。《庄子》就是3+4，4+3都等于7，我不是猴子，我是养猴的人，我有那个高度，我知道3+4、4+3都是7，你们怎么讨论都可以，什么朝三暮四，朝四暮四，朝五晚二都可以，反正7个果子给你们吃。在他来看，你们都是对的，朝三暮四是对的，朝四暮三也是对的，甚至二五、五二都是对的，我都可以接受，都可以认可，因为他比你高，这个是《齐物论》讲的这个话。
《秋水》篇有两句话比较抽象，但是讲得非常精彩，这两个境界是什么呢，一个是道的境界，一个是物的境界，道是高的境界，他讲这个世间有很多的争论，“以道观之，物无贵贱”，如果从道的立场上看无所谓贵贱，大狗小狗都要叫，高官厚禄的人和穷苦的都是人，都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站在道的立场上，那没有什么贵贱的，“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如果你降下来了，我站在养猴者的立场上来讲，那没什么的，都可以的，都成立的。那如果落到物的地位，“自贵而相贱”，就自己认为是贵的你是贱的。这个贵贱都是二分的，可以讲说贵贱，可以讲轻重，可以讲是非，讲什么都可以。两个争的时候落到我是对的你是错的。对猴子来说朝四暮三就是比朝三暮四好，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自贵而相贱，你跟我讲三加四我不承认，我不接受，我要四加三，很认真的，也是很可笑的。庄子的这点，你如果态度情感有同情的态度，要知道不仅仅是讲理性，大部分都是在讲理，我们到社会上讲理，但是不仅仅是这样的，庄子很多是讲情。
第六，你要提升，庄子是有这样一个提升态度的，本身就有这样一个方向努力去提升。我们读它的时候也要理解这一点。这才能真正更好地理解。从这个意义上讲，你讲齐物论是把所有的事情当成一样，我就认为不对，不是的，因为他站得高，尊重你各自的诉求，但是整体把握得很清楚。高人一等，眼光高一等，所以他看的问题不一样，在这个意义上他讲齐物。
谢谢各位的耐心，谢谢大家。
主持人：谢谢陈教授为我们带来精彩授课，我记得郭沫若先生在《鲁迅和庄子》一文当中有一句话非常的有名，他说秦汉以后的中国文学史有一半都是在庄子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如何读懂《庄子》，相信今天陈教授深入浅出的讲解也带我们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和生机，市民朋友如果有更多想要了解的内容，现在可以进行互动提问。
提问：陈老师好！距离第一次听陈老师讲课有20年了，今天在这里再听好像又回到了大学，但是经历了很多，也有很多新的感悟。
结合今天的主题，今天怎么读庄子，我想请陈老师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普通的大众想要读《庄子》的原文，您能不能推荐一些比如说注释本或者是这样的适合普通人读的读本。
第二，我知道近两年您面对大众出的关于《庄子》的一些普通的读物，一个是《庄子讲义》还有《〈庄子〉通识》，这两本书如果我们想读有没有一个顺序或者是一个侧重。
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
陈引驰：我从后一个问题讲。这两年出了一个《庄子讲义》，实际上这是很多年前了，今天算18年前形成了一个书。前年《庄子讲义》在这个书的改订版基础之上补充的内容重新调整之后形成的一个书。后来就是说去年有《〈庄子〉通识》，这两个书里面实际上，因为都是我的想法，都是我对庄子的看法，所以这个里面有很多还是相通或者共同的意见。各自有不同吧，如果说有最大的差别就是多多少少就是《庄子讲义》那个书选了一些重要的篇章，谈的一些对庄子的看法，当然其他都有，也有一些稍微深一点的学术论文为基础形成的。
最主要的有一些重要的篇章是来讲的，实际上我在大学课堂里，选了一些篇目，就是我认为庄子最重要的，刚才讲的第二个方面，庄子不是说所有都是一致的，庄子里面我讲到的《齐物论》《逍遥游》《秋水》篇，讲到外篇，外篇开始的三篇，大概7篇，因为外篇我没有讲了，外篇代表庄子对于社会和政治的看法，也和儒家非常不同，有他自己的特点的。那几篇我觉得比较清楚地表达了他的看法。我实际上是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看到庄子对于天地之道的意见，人达到那个道的境界以后应该怎么看待世间万物，实际上是齐物，我是这么想的。养生是对于生命怎么看，外篇几篇是对于我们身处的社会，包括政治的治理应该遵循什么样的原则。所以最重要的几个方面用这7篇来解说。其实对我也蛮辛苦的，我这么说，如果我摘取重要的观点来讲实际上是比较容易的，但是那个比较麻烦，你得一字一句都得讲，第一句第二句，前一句后一句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书比较复杂一点，如果有兴趣可以读，如果真的对庄子这一篇到底怎么讲，里面内在非常要紧的意思，包括它的思想怎么展开，怎么讨论，这个可以看那个书。那如果是对庄子大概的一个基本的了解，主要意思的了解，主要意思也是我的理解，只能讲我的理解，可以看《〈庄子〉通识》，起码代表我比较简要的，我认为比较重要关键的一些庄子的情况跟大家做介绍。
第一个你提到了读哪些书，这个书其实有很多。我现在也很难来绝对地讲，我觉得初步的一般的读者有一点蛮重要的，你要读除了注释之外，最好还是要有翻译，有译文，为什么？即使告诉你每个字都认识，也不一定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庄子》特别麻烦，它有语气，正言若反，你看看这个意思，这个话到底是正说还是反说，有的时候你很难把握，但通过白话翻译，白话翻译不一定绝对准确，但是起码提供一种读法，可能是这个意思，也可能说反话，也可能是开玩笑的，那这个比较好。
那这种挺多的，各种各样都多的。“三全本”更全了，那有一个选本，是中华书局有过一个，古籍实际上特别重要的，我不是因为在中华书局出的书讲中华好，中华书局是北京的中华书局，现在这个公司在上海有分公司，然后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关于古籍这两家是最专业的，水准最高的，其他的出版社也不能说做得不好，但是整体来讲那些作者，包括编辑的审订确实是要弱一层的。如果你们看关于古典的著作，应该首选的是中华、上海古籍这样的书，孙通海的“中华经典藏书”，有一个《庄子》，那个实际上是个选本，但是它比较简明扼要，有注有翻译，入门可能比较合适。现在各种各样的白话的译出本非常多，不能讲别人不好，但是这个可能相对比较可靠。选本当然是个遗憾，最好有全本，我前面也讲了，重要的篇章选进去，第一步入门完全可以的。
提问：陈老师你好，我是您的读者，也是一名图书工作者。您今天的讲座像是为午后的我们沏上了一杯香醇的咖啡，我想就是，庄子喜欢跟谁打交道，又讲情调，他如果生活在如今的社会也是爱喝咖啡的人。我在您写的书中看到您最初读《庄子》也是读您父亲批注的《庄子集解》，今天现场有很多的家长和孩子一起来听陈老师您的讲座的，我也是一名三岁小孩的妈妈，作为父母如何引导去读《庄子》，应该学习《庄子》的哪些方面？
陈引驰：这也是很大的问题，我很抱歉，我看到有小朋友在，也有年纪大的，年龄差别不同，条件不同，很难各方面照顾到。你提到小孩子的问题，我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庄子》很难把握，后来有一次他们问我，我现在觉得还是有道理的，你现在直接让他读《逍遥游》《秋水》篇读不下来的，课本以前都是选段，不知道还有没有，庖丁解牛之类的，不妨是一个方式，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进入，只要他接受的角度，甚至可以把《庄子》碎拆下来。出自《庄子》的成语，因为成语经常根据一个寓言故事提炼而成的，背后都有，比如说朝三暮四、沉鱼落雁太多成语了，大家都知道。根据这个成语如果孩子能够接受理解，先从这个进入，所以知道它的成语，知道一些成语后面的故事，有一些段落，长大到了一定的程度能接受再读全篇，这样可能是比较可行的。
前些年我在北京开会，他们讨论一个问题，那个讨论是很有好处的，在现代新的传播媒介环境之下，现在是线上，对阅读古代经典有什么样的好处或者弊端？现场很多人讲了以后，有的人是反对的，你这个短暂什么东西不过脑，讲了很多负面的。但有的人说很好。后来我一想，什么事情都要客观地去分析、分辨，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分别去看。我觉得这种方式，哪怕是片段的，对中国的古典可能是一个好处，你去读康德，读黑格尔，那个东西逻辑性很强，一环扣一环，你碎拆下来摸不到头脑，《论语》打开一句话一句话，本来就是一段一段的，《庄子》写的篇章，当然里面也有很多的故事。那现在把它碎拆下来，比较灵活的，好像是散的，但是不妨是入门的方式，完全可以。任何时候小孩只要听得懂，故事听得明白讲给他听，循序渐进我觉得还是一个方式。不仅仅是《庄子》，中国传统的古典都是这样的。
《庄子》的精神很麻烦了，第一得让孩子知道什么，我一直想，这是普遍经典，第一步得让他知道，至于这个东西对他有没有用，得让他自己去选择。都一样的，过去讲《论语》，读《论语》最麻烦的，日本有个知名的学者吉川幸次郎，非常厉害，什么都研究，中国的经典研究，元曲也研究，是那个时候最博学的中国文学海外研究者。他说《论语》是最复杂又迷人的，不是说你读一遍就够了，要几遍读，第一遍读知道讲的什么，但是你没有感受，甚至不要说现在成人，中学生，大学生了，或者年轻人读了你觉得有道理，但是还没有读透，等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了阅历经验就可以了解它了。《庄子》也有很多的想法，不能想把一个传统经典一下子教给一个人，更不要说教给一个小孩。但是整体的精神是有的，这是泛泛而谈的，不再局限在一个世界，庄子有很多的反思精神，他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这是非常重要的。现在基础教育里面最大的问题，我现在不断地反思，来的路上在说，大家可能关心注意到ChatGTP，可以帮你写文章，那这个东西干嘛呢，人到底应该掌握什么样的能力，可能就是要超越，因为它的技能比我们强得多，你把信息输给它都有了，而且能做简单的归纳、概括。那你可能还真的搞不过它，它考虑问题很周密全面，那很重要不同的想法，特别的视野。这点我觉得庄子，你们都讲这样，他突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个事情。他思想非常的开放灵活。所以这些东西都有，当然对于人生的看法，比如说如何来保持。那对一个平庸的人，对于一个失败者，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怎么保持精神的超越，这些东西其实都还是很有意义的。具体这个不能说，最主要的要让孩子知道，孩子也好，未来也好，他可以做选择，他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不知道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受益，但是你可以告诉他有这样的想法，有这样的东西，他说不定哪一天碰到了这个情况觉得挺有道理的。
主持人：那时间的原因，我们今天的互动提问环节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也期待陈教授有机会再次来到桐乡，给我们带来更多精彩的授课。再次用掌声感谢陈教授带来的精彩授课。谢谢您。
(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