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落故事

崇益,大麻历史上影响最久远的金氏家族的根就在这……

一一 桐乡市文化名人 郁震宏

嘉宾介绍

郁震宏,桐乡大麻人,一位七○后,曾任中华书局编辑,参与编辑《全元诗》、《章太炎国学演讲录》图书等数十种,出版有《陈傅良诗集校注》、《张履祥传》(与张天杰合作)等。曾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授《楚辞导读》课程。致力地方文献整理、研究多年,曾参与点校光绪《桐乡县志》、《前珠村纪略》等,为《洲泉镇志》、《余杭通志》特约撰稿。2016年为《杭州日报-西湖副刊》撰写专栏《一笔闲话》。

访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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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珊:挖掘村落的历史找寻古老的记忆。听众朋友,大家好,您现在正在收听的是《旅游桐乡》的“渐行渐远的老村落”系列直播访谈,欢迎您收听。我是主持人卢珊。

  今天走进我们直播间的是桐乡市文化名人郁震宏先生,他将和大家一起聊聊大麻镇崇益村,说说崇益的历史文化、传说掌故,如果你对桐乡历史文化,对我们桐乡的老村落,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想说,你有好的建议想提供,就请发到我们的微信平台上,我们的微信和微博为大家开通着,我们的微信公众号是“TXFM971”,我们新浪微博名是“FM971旅游之声”;你也可以拔打我们的热线电话89399300。欢迎你参与我们节目,让我们一起为桐乡发展出谋献力。

  卢珊:听众朋友,现在郁震宏先生已来到我们节目的直播室。郁老师,您好!

  郁震宏:主持人好,听众朋友好。

  卢珊:欢迎您再次作客我们《旅游桐乡》节目。

  郁震宏:谢谢,非常高兴与大家分享大麻镇崇益村的故事。

  卢珊:郁老师,上两次您和我们说了大麻的湘漾村和西南村,今天是想请您来和我们说说你们崇益村的的历史文化、传说掌故,因为我了解到您是崇益的女婿,对崇益人文历史也是非常熟悉和了解的。

  郁震宏:是的,我的岳父家就是崇益村孟元河。崇益村是历史文化底蕴非常深厚的村,在大麻范围内,也只有湘漾村可以与之媲美。学问之道,从任何一个点深入进去,都是无底洞,对崇益村的历史文化,我只能说略知一二,还有非常多的东西需要继续研究。庄子说:生也有涯,学也无涯。就是这个道理。

  卢珊:郁老师客气,崇益村是怎样一个区域范围里呢?

  郁震宏:崇益村位于大麻镇东部边境,包括孟元河、葡萄河、南庄、北庄、张家角、朱家角、蒋家里、井头等十多个自然村。东面与崇福镇民利村(以前的上市乡)相邻,中间隔一条劳家高桥港,这条河港从北面的大麻下塘河(运河)分支,一直往东南流,经过崇益村东部,一直到长安庄婆堰,然而再东南流到海宁周王庙、盐官镇,历史上称为辛江,或辛江塘河。这是沟通上塘运河和下塘运河的重要河流。崇益村西面大麻镇大庄村交界,也是一水之隔。南面也与大庄村交界,中间就是杭州湾轻纺城。北面为大麻镇光明村,一路之隔。崇益村中间有科洲公路穿过,北通洲泉,南与320国道相接,是南北往来的要道。

  卢珊:我去崇益村时,听村里的老人说,老底子并没有崇益村的,是解放以后才设立的,是这样吗?

  郁震宏:是的,崇益村是解放以后才有的地名。崇益村的地域构成相对比较复杂,因为在解放前,现在的崇益村分属两县,西面属于湖州府德清县,比如葡萄河、孟元河、井头等自然村;东面属于嘉兴府崇德县,比如田心里、郑家木桥、北庄等自然村。因此,崇益村在历史上是地跨两府两县的地方。

  卢珊:那为什么取名叫崇益呢?

  郁震宏:崇益,听起来非常古雅,但其实它是一个年轻的地名。崇益这个名字,是从解放初期这块土地上的一次辉煌经历中诞生的。1950年5月19日,大麻从德清划入崇德县,1951年,张家角自然村村民张春毛创办了崇德县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1951年11月,这个农业合作社被崇德县政府命名为“崇一农业生产合作社”,崇一,就是崇德县第一的简称。1954年,改称“崇德县大麻乡崇一高级社”,1958年10月,大麻人民公社成立,崇一,才改名为“崇益大队”,这就是“崇益”这个名字的来历。从1958年开始,“崇益”两字一直用到现在,将近60年了。

  卢珊:那解放之后,崇益村有作过村区域规划调整吗?是否与其它村合并过呢?

  郁震宏:崇益大队,就是现在崇益村的前身,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今,无论人家怎么变动,它就在那里,不增不减,崇益,真称得上“从一而终”了。

  卢珊:嗯,从解放初期成立崇益大队之后,它的区域范围就一直保持至今,这倒也是蛮少的。那也许崇益原来是算大村的,而现在是不是算小的呢?

  郁震宏:是的,崇益村曾经诞生过崇德县第一个农业合作社,大麻人民公社的时候,还设立过崇益管理区,可谓曾经辉煌。经过近年来的村级区域变动,崇益村尽管没有被“吞并”,但也没有“吞并”人家,因此在区域上就显得小了,据我的画家朋友、崇益村李忠其先生说,崇益村是现在大麻最小的村,一共只有十来个自然村。此说大概可信。

  卢珊:我还听村里的老人说,原来村里有一座牌坊,是吗?

  郁震宏:是的,可惜我生也晚,没有亲见。崇益村有个自然村,叫“朝西埭”,这个村子都是金姓,曾经辉煌,明清两代出了不少进士、举人、节妇、烈女。好多年前,我听老人讲,民国时期,朝西埭上还有不少旗杆石、石牌楼,远远望去,非常气派,可惜德清县历代县志,对于大麻的牌坊,只记载了湘漾村的徐家,没有写到金家,这大概是地方志的遗漏。

  卢珊:大麻那座有名的凉亭与崇益村有关,因为它的建造者也是崇益的女婿,对吗?

  郁震宏:对!在大麻,只要说起何三亭,可以说妇孺皆知,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何三亭在运河边,大麻中学的北面。亭是金榜人先生在1924年出资建造的,作为行李往来的休息所,因此何三亭有对联云:“来自他乡何妨息足,行到此地暂可安身。”金榜人先生是大麻近代名人,民国时期大麻德政寺小山和尚说金榜人:“先生何人也?麻溪之奇人也。”金榜人的岳父家就是崇益村孟元河的。

  卢珊:看来,崇益村虽然设立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

  卢珊:郁老师,我去崇益村走走,发现崇益的小村庄大多都是依河而居的,是典型的江南小村,那说到崇益的河,有一条河是必须要说的,那就是斜板桥港,它是一条河是蛮有特色的河。

  郁震宏:是的,这条河是京杭运河(下塘)的分支,从大麻街上的流芳桥、广枝桥一直往南而来,到了崇益村的朝西埭之前,折而向东,村子为河所环抱。关于这条河,金子久先生在《斜板桥募疏启》中说:“东通庄堰,西至许村,南达长安,北邻麻镇。虽支河之异脉,实四达之通衢。”(用白话略为翻译一下)大麻名门望族金家选择定居于此,大概是跟这里的环境息息相关的。

  卢珊:那说了这斜板桥港,就要说说这港上的那座名桥——斜板桥了。

  郁震宏:是的,斜板桥是崇益村与大庄村的界桥,它是大麻镇内历史比较悠久的桥梁,民国《德清县志》记载了大麻十多座桥,第一座就是斜板桥。斜板桥始建于明朝,创建者叫金鵉,金鵉,做过乡饮宾,明朝有个规定:“非乡里推服,不得举乡饮宾”(《礼部志稿》),说明他在德清县里德高望重,他的孙子辈里,出了一个进士金明时,一个举人金陛。正式的名字叫“德兴桥”,斜板桥是民间的俗称,但反应了一个历史信息,这个桥最早的时候可能是个木桥。斜板桥尽管是俗称,却比德兴桥这个名字风雅,倘若减个字,简称“斜桥”或者“板桥”,就非常适宜入诗,比如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就很雅致,移用来形容崇益村的景物,也很适合。

  卢珊:嗯,是的。据说,后来到清朝时,又重建了,还与金子久先生有关,是吗?

  郁震宏:到了清朝末年,斜板桥已经破败不堪了,行李往来很不方便,光绪二十九年(1903),名医金子久先生募资重建,按照民国《德清县志》的记载,斜板桥重建以后,改名“新新桥”,为什么改作这个名字?不可考,估计是“新德兴桥”讹称吧,然而尽管桥名改易了两次,民间还是习惯叫斜板桥。金子久是大麻近代第一名人,他虽然改了桥名,但民间习惯的力量更强大。今天的大麻人,并不一定知道德兴桥或者新新桥,你一问“斜板桥”,则人人尽知。

  卢珊:因着这斜板桥港,村里还形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小村庄——朝西埭,与孟元河边的朝东埭相映成趣。

  郁震宏:是的,朝西埭、朝东埭是崇益村的两个自然村,名字很有意思。顾名思义,朝西埭是因为人家朝西得名,朝东埭因人家朝东得名。朝西埭就在我们上面所说斜板桥的北面,村子西面临河,河是南北向的,人家面水而居,俗称朝西埭。朝东埭呢,这需要先说一下孟元河,孟元河从大麻街上东南流来,到崇益村朱家角前面,折而向东,流到东河头,往北分出一个浜兜,几百米长,浜的西面有个村子,面水而居,这就是朝东埭,朝东埭以程姓为主。其实,湘漾村以前也有一个朝东埭,不过没有朝西埭。无巧不成书,崇益村兼有朝东埭、朝西埭,再加上南庄、北庄两个村子,东西南北,一应俱全,确实很有意思。

  卢珊:崇益村的小地名真的很有意思,除了这朝西埭、朝东埭,南庄、北庄,还有一个叫大麻梢头,这个含义又是什么呢?难道大麻镇曾经这么大麻?

  郁震宏:老辈传说,大麻街曾经非常大,西面到鱼桥头,南面到孟元河、大麻梢头。鱼桥头是鱼市场,孟元河是卖盐的市场,大麻梢头就是大麻街的尽头,这样说来,曾经的大麻街,相当于一个县城那样大了。这个传说对大麻人而言,当然很能让人生出自豪感来。但是仔细推敲起来,这不过是一剂精神鸦片,并不能当真的,比如鱼桥,正式的名字叫“洪桥”,鱼,是洪的音转,俗话所谓“叫别”。其实,说大麻街古代有这么大,也不符合常识。大麻梢头这个地名,它并不是指大麻街的梢头,而是指大麻的东南边界,民国时有一张大麻地图,最东南的位置标的就是大麻梢头。从这里往东就是崇德县,往东南就进入海宁县。大麻梢头,往小了说,是大麻的边界。往大了说,也是过去湖州府、德清县最东南的一个地标。

  卢珊:郁老师,我在崇益看到一个小村庄也叫田心里,桐乡好多小村庄都取了这个村名,这是为什么呢?

  郁震宏:是的,田心里是江南常见的地名,各地都有,有时也称地心里,田、地两字属于声转。崇益村就有一个村子叫田心里,村民姓强、姓郑,因此田心里的“田”不是指姓氏,这与其他地方的田心里一样。按照字面意思,像是说这个村子位于田地的中央,因此叫田心里或地心里,然而江南鱼米之乡,哪个村子不在田地之间呢?因此,按照字面来解释,似乎显得空泛。章太炎先生也解释过田心的意思,他说:“田、陈古通,《尔雅》堂途谓之陈。”田,泛指路,这样说来,所谓田心里,应该是指这个村子处于阡陌交通之中。我们再来看这个“田”字,这个字的四面、中间的一竖一横,就是路的象形,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田塍。田心,也就是田的中央,不就正好处在阡陌交通之中吗?因此,田心里这个地名的意思,说是田地的中央,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只是太过含混、宽泛了,不够具体。说了田心的意思,我们再回头说说崇益村田心里,田心里有强姓,姓强的人,崇福塘东地区有不少,大麻镇范围,姓强的只有这个村,因此,如果您遇见姓强的大麻人,那一定就是田心里人,这个村子古代属于崇德县,明朝洪武年间,崇德县有个强文英,是个贡生,后来做官做到礼科给事中,不知道田心里的强姓是不是他的后代?

  卢珊:那崇益不仅一些小地名有意思,而且有些地形也很有趣,据说,有个地方象把扇子,真的吗?

  郁震宏:是的,非常形象地表述一个地形,是人们对事物长期认识、深入了解的结果。比如崇益村孟元河这个村子,据我的朋友、孟元河人李忠其先生说,孟元河村前面是东西向的孟元河,略呈弧形,孟元河东、西分别为南北向的两条支河,形似一个折扇的扇面,孟元河村后有一个圆形的池塘,池塘边以前是李家祖坟,这个池塘就折扇的柄。因此,老辈人说孟元河风水好,大概是与地形有关。总之,孟元河这个名字确实很文雅,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今还很难解释。我曾经做过一点推测,按照南宋时期《临安志》记载,盐官县(海宁)与德清县的西北边界就在“大麻堰”,其地点可能就在现在崇益村大麻梢头、孟元河一带。大麻堰,可以简称“麻堰”,就好像“大麻溪”简称“麻溪”一样。麻堰,叫别(音韵学称为“声转”)了则为“卖盐”、“孟元”、“孟贤”等,然后又加上个“河”字,是非常合理的。因此,所谓“孟元河”,本来大概就是“大麻堰”河意思,“大麻梢头”则是民间的俗称。而南宋时期的“大麻堰”或者说“大麻梢头”当指现在孟元河南北一带范围。当然,这只是一个推测,仅供大家参考。

  卢珊:崇益真是个好地方。

  卢珊:郁老师,前面说到崇益村虽然设立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是一个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的地方,那说到崇益的人才,就要说到你刚才说到的朝西埭的金氏家族。据说,这个家族非常了不得,可以和以前说到的湘漾徐家比肩,是吧?

  郁震宏:是的,大麻历史上的大家族,如果要选两个影响最大的,毫无疑问就是湘漾村的徐家和崇益村朝西埭的金家,这两个家族在伯仲之间,不分上下。《红楼梦》里有护官符,古代大麻如果也写一张护官符出来,那就是千万别得罪徐家、金家。大麻金家分布很广,大麻街上流芳桥一带,光明村的金家鱼池、崇益村的金家庄、西南村的黄金里等地都有金姓,再大一点,比如崇福、塘栖、良渚、嘉善等地的很多金家,他们都源出一支,发祥地就是崇益村的朝西埭。相比而言,大麻徐家发迹较早,但进入清朝,基本上就一蹶不振,因此就有徐家老坟破风水的传说。金家发迹比徐家晚,但长盛不衰,明朝就出了三个进士,金明时、金玉铉、金瀠,到了清朝,科第绵延不绝,还出过不少举人、贡生,康熙年间,金立三官至青州知州,署山东按察副使,是正四品衔。即使到了民国,大麻势力最大的人物——金翼天,还出自金家。大麻金家,追本溯源,他的根,就是崇益村的朝西埭!

  卢珊:那这个金氏家族与大名鼎鼎的金子久是不是就是同宗同族的呢?

  郁震宏: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说明的问题,这个问题,连大麻本地人也常常混淆。金子久先生是近代大麻的文化标志,但他与大麻原有的金家并不是同一支,金子久先生的祖上自南宋以来一直居住在杭州清河坊,世代行医,太平天国时期迁居临平,金子久先生就出生在临平。到了金子久先生的父亲手里,才迁居到大麻来,因此,金子久家族属于大麻新居民,与大麻原有金氏是同姓不同宗。当然,后来这两支金氏认了同宗,这在过去时代,是常见的现象,其实是没有关系的,至少五百年前还不是一家。

  卢珊:原来是这样,看来金氏与大麻有缘。那我们再继续来说崇益的金氏家族。说金家,当然首先要说的就是金明时,对吧?

  郁震宏:是的,如果要研究晚明党争的话,是绕不开金明时的。可以说,他就是晚明党争的导火索。金明时是朝西埭金家第一个进士,他先做地方官,官声很好,后来做了御史。金明时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这一榜进士中,金明时的湖州老乡有好几个(大麻旧属湖州府德清县),比如后来官至文渊阁大学士的温体仁,官至左都御史的唐世济,兵部尚书闵梦得,吏部尚书闵洪学等。这些人都是明末党争中的重要人物,而且都是旗帜鲜明的反东林党的。金明时也是反东林的健将,不知道跟他的老乡们的集体政见有没有关系。金明时从知县到御史,官品一直不高,到了万历三十九年的辛亥京察,他才被直接卷进了明代政治的核心中去。京察,是考核京官政绩优劣以定升降的一项制度,每六年举行一次。万历三十九年辛亥京察,过程很复杂,我们这里简单说一下。这次京察,由吏部尚书孙丕扬、吏部侍郎王图等人主持,当时的首辅是叶向高,他们都是东林党在朝廷中的代表。而金明时是东林党的对立面宣党的人,在京察之前,金明时就弹劾过吏部侍郎王图,东林党人认为金明时这样做是有意阻扰京察,于是,在还没有进入考察阶段,吏部就直接把金明时免了职,这是不符合京察制度的,属于违法行为。反东林的官员都不服,金明时写了奏折为自己辩护,他在奏折里不小心写了万历皇帝的名字中的一个字,当时叫作“犯御讳”,东林党人就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又直接把金明时削籍,也就是削职为民了,金明时从此就在中国历史上消失了。东林党的做法,引起了所有反东林官员的不满,纷纷上疏为金明时辩护。但是把持京察的东林党人完全不管,借了这次京察,把北京的大部分反东林京官降职甚至免职。东林与反东林两派从此势同水火。又过了六年,万历四十五年京察,主持者是反东林一系,于是就把东林党人一网打尽,再过六年,天启三年京察,东林党主持,又把反东林官员驱逐殆尽,冤冤相报,一直到明朝灭亡。因此,崇祯时的阁老黄景昉说:“京察纷纭,莫甚于辛亥之役,所贻祸远。”邓之诚先生在《中华二千年史》中评价万历三十九京察事件,说:“党争于斯为最烈!”

  卢珊:仅仅因为这么一点事,就把金明时削职为民,有点冤哦,后人中对金明时评介也蛮客观的。

  郁震宏:是的,就在辛亥京察之后两年,万历四十一年,东林党领袖、首辅叶向高在给万历皇帝的奏折里说:金明时弹劾王图,并算不上阻扰京察,孙丕扬因此要免他的官,我当时就写了三封信阻止,可惜孙丕扬不听劝。金明时在奏折中犯了御讳,“此乃一时失检之过,不必深罪”。不管叶向高有没有推卸责任的嫌疑,总之,这样的话出自东林党领袖之口,可见金明时确实是党争的替罪羊。计六奇《明季北略》也说:“所谓阻扰者,不过前疏,颇觉太甚。”(白话解释一下)。明末清初史学家、海宁人谈迁也说:京察是国家公典,却成了一场政治报复,金明时“偶犯御讳,误也,非罪也。”大臣不知道为国家社稷着想,抓住异己分子的小辫子不放,完全没有大臣的样子。

  卢珊:后来的党争不是为了是非了,而是为意气了,而且跟人的人品也是没有多大关系,东林党里并非都君子,反东林党里也并非都小人。

  郁震宏:是的,明朝晚期东林与反东林的党争,大部分是意气之争,与人品没有多大关系。清初学者朱彝尊说:“东林不必皆君子,非东林者也不必皆小人。”比如反东林的王绍徽、周宗建等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其实,东林党人大部分是争名逐利、夸夸其谈之士,只知道喊喊漂亮的口号,打击不同意见,因此,桐乡张杨园先生在《备忘录》里就说:如果东林党人完全得势,管理国家,则“天下国家必将受其害”。到了近代,章太炎专门写了《论东林误国事》一文,他举了两个人,一个是东林党领袖叶向高,一个是阉党领袖魏忠贤,结论说:“向高之罪,非忠贤所能代也。”也就是说,东林党的误国比阉党更厉害!因此,我们对于明代的党争,就需要客观、冷静地看,这样才能更加理解崇益村的金明时。

  卢珊:郁老师,我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到,这位金明时有位哥哥叫金陛,虽然为官不是很大,但官声很好,他做县令时曾拿俸禄赈灾。

  郁震宏:是的,金明时的哥哥金陛,万历三十一年(1603)举人,担任山东德平知县,德平县发生蝗灾,金陛就拿出自己的工资,雇民捕蝗,平息了蝗灾。后来升为邳州知州,治理水患,卓有成效。正要升职的时候,巡盐御史崔呈秀路过,向金陛索贿,金陛断然拒绝,于是受到弹劾,被免了职,回到老家,直到八十五岁去世,已经是清朝顺治年间了。崔呈秀后来依附魏忠贤,官至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是阉党“五虎”之首,崇祯皇帝即位后,清理阉党,崔呈秀自杀身亡,死后又被开棺戮尸。

  卢珊:那这金氏家族的人不仅仅在政台上曾显赫一时,在文台上也是了不得地厉害,特别是有位叫金渐皋的,诗文非常非常好,是吗?

  郁震宏:是的,金渐皋(1614—1669)是金陛的孙子。崇祯九年,金渐皋中举人,他是明末杭州地区文人社团的领袖,很有影响力,他与钱谦益有交往,他父亲的墓志铭就是钱谦益写的。钱谦益有送金渐皋的诗,陈寅恪先生《柳如是别传》里说,钱谦益诗里写的“金梦蜚”,不知道是谁?其实他就是金渐皋,梦蜚是他的字。金渐皋诗做得很好,他的集子叫《贻安堂诗集》,浙江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都有收藏。金渐皋的诗,清朝到近代的清诗选集多有收录,比如沈德潜《清诗别裁集》、钱仲联先生《清诗纪事》等。他的文学主张,总结起来一句话:“泥古则拘,趋今则袭,总期抒写性情。”也常常为清代的诗家称道。

  卢珊:那这位金渐皋先生既然是明末清初的名仕,想必他应该和同时代的一些名仕有交往的吧?

  郁震宏:是的,金渐皋是个传奇的人物,一身交友广泛,与钱谦益、倪元璐、祁彪佳、黄宗羲等都有来往。崇祯十一年的《留都防乱公揭》里,金渐皋就列名其中,这份《公揭》,列名的一共143人,可以说是明末复社主要人员的总名单,黄宗羲、魏学濂都在。金渐皋是今桐乡范围内唯一一个列名的。关于这个公揭的具体情况,大家可以参考柴德赓先生的《明季留都防乱诸人事迹考》,这里就不展开了。为什么说金渐皋是个传奇的人物?我们简单说一下他的经历,金渐皋是明朝的举人,明朝灭亡以后,辅助明朝宗室瑞昌王朱议沥反清,瑞昌王朱议沥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十世孙,金渐皋是朱议沥的得力干将,他们三次攻打南京,都没有成功,后来转战各地,也都以失败告终。于是金渐皋、朱议沥削发为僧,隐蔽身份,继续反清,一度收复孝丰、临安、宁国等地。1646年农历九月,朱议沥被清军逮捕,金渐皋投降清朝,后来做了清朝的两任县令,政绩卓著,入祀汉阳名宦祠。纵观金渐皋一生,中过明朝的举人,参加过反清复明运动,又做过和尚,再做清朝的官,可称传奇了。金渐皋死后,葬在小麻里,也就是现在大麻镇百富村。

  卢珊:据说,金家与同样大名鼎鼎的崇福劳家有姻亲关系,是吗?

  郁震宏:是的,过去特别讲究门当户对,大麻金家的姻亲也都是名门望族,比如康熙五十四年的状元——苏州徐陶璋,就是大麻金渐皋的孙女婿。德清徐胡谈蔡四大家族,与金家也都有姻亲关系。崇福民利村劳家,是崇德县的名门望族,民利村与崇益村古代虽然分属两县,但毕竟只是一河之隔,近水楼台,嫁娶自然更为方便。举两个例子,劳家在明代的代表人物是劳永嘉,清代的代表人物是劳之辨。劳永嘉官至山东布政使,他就是崇益村金家的外甥,金陛、金明时是他的舅舅,在政治上,劳永嘉与他的二舅舅金明时一样,也是反东林的著名人物,不过他的儿女亲家周顺昌,却是东林党巨擘。可见,场面上是一回事,私下又是一回事,因此,我们研究历史,甚至看待现实,有时就不能为场面上的假象迷惑。劳永嘉是大麻金家的外甥,因此有些书里就直接写“大茅劳金粟”,金粟,是劳永嘉的别号。再说劳之辨,他官至左副都御史,《清史稿》有传的人物。他的妹妹就嫁给了大麻金家,妹夫就是金立三,代理过山东按察副使的。

  卢珊:金氏家族还出过两位名医,很得大麻人的敬重。

  郁震宏:是的,崇益村金家庄出过兄弟郎中,哥哥叫金上池,弟弟叫金翰斋,当地人称大毛先生、二毛先生。他们都是浙北三大医派——德清曲溪湾外科的传人,医术高明,在大麻一带非常有影响,如果有人写一本《大麻医学史》的话,金子久当然是重中之重,但金上池、金翰斋也是不能绕开的人物。

  卢珊: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崇益村一个水好人好风光好的地方。

  卢珊:听众朋友,我们今天的《旅游桐乡》直播节目已快接近尾声了,在这里我们感谢走进我们直播间的桐乡文化名人郁震宏先生,也感谢所有参与和收听我们节目的听众朋友。听众朋友,再见!

  郁震宏:听众朋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