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金寿伯在街上捡了个要饭的女人，这女的还只有二十多岁模样呢……”

　　“都６８岁的人了，还弄这么个年轻的女人回来。这女人是傻的还是有精神病？怎么愿意跟这老头……”

　　一时间，这特大新闻传遍了整个村庄。接连几天，金寿伯的家每天大门紧闭着，人们只能进行猜测这女人的模样如何。

　　金寿伯姓钱，出生在桐乡南郊原史桥乡的长新村。他自幼失去双亲，苦难和孤独伴随着他长大。年轻时，因为穷，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年过四十仍然是光棍一条。不如意的生活使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每天清早上街，少不了半斤黄酒下肚。劳动时总是出工不出力，而说话却肆无忌惮，在那史无前例的年代里，村里人都为他那张破嘴担心，但也无可奈何。

　　终于有一天，金寿伯因为嘴无遮拦而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充军发配到了边疆。粉碎“四人帮”后，得以平反昭雪的他自愿留在农场工作。因为如果回老家，等待他的只有两间破烂的小屋。不料在农场只工作了两年，因为一起工伤事故，他的一双手被机器轧掉了五个手指头。

　　在农场退休后，金寿伯回到了老家。本该是做爷爷的人了，可他还从未尝过女人的滋味，这次捡来了这么个女子，当然是很开心的了，人们自然是这样想。

　　半个多月过去了，那女人终于露面了。她的手上戴着金寿伯替她买的电子表，穿着金寿伯替她在地摊上买来的廉价新衣服。有些瘦弱的身体显得很苗条，模样倒还真有些俊俏呢。

　　平日里，那女人乘人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到村里的那口大井里打水。偶尔碰到村上的婆婆妈妈们，便微笑着点一下头，算是打个招呼，便马上提着水桶钻进那间小屋给金寿伯洗衣、做饭去了。这女人看起来不呆，也不傻，只是从来不与村上的人说话。

　　一天，金寿伯从街上买来了几只兔子。从此以后，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金寿伯背着草筐在前面走，那女人拿着镰刀在后面跟。一个白发苍苍，弓腰驼背；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窈窕。两人一起出门割草，一起回家，一老一少形影不离。

　　时间一长，那女人的身体开始浑圆起来。于是好事的村上人便纷纷猜测说那女人一定是怀孕了。年轻人说，那女的也许是《聊斋》里说的“狐狸精”，可老太太们认为，这是两人前世的缘分，也是金寿伯的福气。

　　几个月过去了，两人进进出出，依然如故。只是换成了那女人挑着割草的担子在前面走，金寿伯反剪着双手在后面跟。原来，那女人没有怀孕，只是被金寿伯调养胖了，身体壮实了。晚上，小屋里时常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每当此时，人们就佩服这老家伙的本领。

　　秋后的一天，金寿伯生病躺在床上，这时，一个大个子男人寻到金寿伯的家里。人们一看便知是那个女人的男人找上门来了。可金寿伯毕竟是自己村上的人，决不能让那个外地人占便宜。村上的人怕金寿伯吃亏，都不约而同地围拢来。

　　低矮的小屋里，那个男人正在和病床上的金寿伯说话。女人则躲在一旁轻轻地抽泣着。大概他们在谈判，人们屏息凝听，只听见那男人说：“大爷，都亏您收留了她。这点钱算是我报答您的一点心意吧！”

　　金寿伯说：“钱我不要！回去你好好待她！别再虐待她了。要不，她怎么会从家里跑出来呢？她真是可怜，人都疯了。你想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我看到她时，她正在垃圾桶里找吃的，我就买了几个面包给她吃……后来我每天上街，见她都在那里等着我。我就天天给她买面包……再后来她就跟着我来了。”金寿伯又对那女人说：“水花啊，委屈你在我这里呆了这么多时间。现在，你放心地跟他回去吧！我，一个人过惯了……”

　　村上的人听到金寿伯的一番话后面面相觑。老人在这些日子里白白养胖了那女人，如今又让她离开这个家，还不要钱，村民们不禁对金寿伯的为人产生了钦佩之情。

　　不一会儿，那男人起身准备带女人走了。不料那女人死死地拉着金寿伯，怎么也不肯走。那男人硬要拖她走，她干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不愿跟那男人回去。那男人凶相毕露，愤怒地骂着，踢着……

　　村上的人见状都拥上前去。几个女的扶起那女人安慰着，而几个壮年男人则推推搡搡地把那男人赶出了门去。

　　看那女人死活不肯走，最终，那男人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从此，女人也就在金寿伯这里长期住了下来。

　　后来，人们常常看到年逾古稀的金寿伯出来躺在屋檐下的椅子里晒太阳，笑容又爬上了金寿伯的脸上。那女人天天上街下地忙碌着。金寿伯的病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地好了。村上的人也和那女人热络起来，大家都“水花”、“水花”地叫开了。

　　春天来了，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一天，人们都在田野里劳动。金寿伯气喘吁吁地跑来对村上的人说水花不见了，大概是她的精神病复发了，他请求人们帮他去寻找。

　　人们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儿帮助金寿伯去寻找，三天后，水花终于被找到了。人们又帮金寿伯把水花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住院了。一个月后，女人又回到了老人的身边。

　　夏天到了，村上的人都惊讶地发现，水花居然真的怀孕了。大家都和金寿伯开玩笑，说他是名副其实的老来得子，值得祝贺。在老人面前这样说，但在背后人们又都担心老人年纪这么大了，水花又有精神病，这孩子要是生下来，以后怎么抚养成人？

　　金寿伯的女人怀孕的消息传到了村里、乡里。乡里和村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一起来到金寿伯的家里，动员老人放弃生育。开始金寿伯坚决不同意， 后来经过干部们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分析劝说，老人终于同意让干部们陪着水花上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就这样，金寿伯和水花俩一起生活十几年，老人疼爱水花，水花也关心老人，两人似乎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只是一到春天，水花的精神病总要复发一次。

　　前些年，因为无钱住院，水花的精神病越来越严重了。不幸的是去年，年逾八旬的金寿伯一病不起离开了人间，此时的水花精神病更加严重了，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由于人们一直不知道水花的老家究竟在哪里，金寿伯去世以后，好心的村里人只能把她送进了当地敬老院，这个苦命的女人终于有了一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