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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为何在台湾那么火?

2015年12月21日 09:01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夏春锦

  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围绕木心的“作家专卷”一经推出,就在岛内文坛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台湾老牌文学评论杂志《文讯》的社长兼总编辑封德屏,对此有过概括性的描述:“台湾在1980年代的时候,所谓‘世界华文’的概念,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当时,就觉得是‘海外’、‘华人’,很表面的,也很零散。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身在美国的作家的文字,他的文学观念,他的写作质量,被放到《联合文学》创刊号上得到呈现,那个力量是不一样的。改变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由于《联合文学》创刊号所产生的效应,木心在台湾文坛的地位首先得到了稳固。紧随《联合文学》之后,木心的第一本书——《散文一集》,于1986年2月经由洪范书店推出。纽约《中报》的“东西风”副刊还围绕此书专门举办了“木心的散文专题讨论会”,第一次邀请大陆和台湾的知名作家及评论家进行专题研讨。其后,洪范书店又于该年9月推出《琼美卡随想录》。圆神出版社不甘落后,在1988年更是一口气推出木心的三本书:《即兴判断》、《温莎墓园》和《西班牙三棵树》。至此,上世纪80年代的后半段,木心在台湾共出版了包括散文、小说、诗歌等各类文体在内的书籍五本。可以说,在1980年代的台湾,木心文学依托报纸、杂志和书籍三种主要的纸质媒介顺利得到了传播。

  封德屏所说的“改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首先,这种“改变”表现在木心突如其来“一扫过去台湾文坛、台湾文学的沉闷感”(初安民语)。这种沉闷感被打破,主要体现在台湾文坛对木心“迥然绝尘、拒斥流俗风格”的惊艳,因此出现了人人争问“木心是谁”的骚动。《联合文学》创刊号的编者称之为“一阵袭来的文学狂飙”。

  1990年代出任过《联合文学》总编辑的初安民,于2013年通过其一手创办的《印刻文学·生活志》,隆重推出《木心作品集》十三卷,以集大成的胸襟和气魄,将木心文学的台湾传播推向了顶峰。

  初安民在这套丛书的卷首,仍津津乐道于1980年代木心给台湾文坛带来的最初印象:“木心的文章总是空袭式的。上世纪80年代,他的《琼美卡随想录》、《即兴判断》、《温莎墓园》……曾那样空袭过台湾不同时代即使是最挑剔的读者。一如叶公好龙,神龙骤临,让我们惊骇、感激、困惑、羞惭……像举手遮眉抬头望向天际,这些穿透20世纪的文明幻灭或艺术心灵堕坏的灰色长空,如自在飞花,却又如旋风如光焰爆炸的诗句,究竟从何而来?我们阅读木心,他的散文、小说、诗、俳句、札记,如织如梭,难免被他那不可思议广阔的心灵幅展而战栗。我们为其全景自由的洞见而激动而艳羡,为其风骨仪态而拜倒而自愧。”

  其次,台湾作家自觉地接受木心的影响,有意识地借鉴木心文学创作的经验和手法。女诗人杨佳娴在谈木心的诗时说,其诗句虽然看起来很散文化,但它跟散文那种带有很强烈因果关系的句子还是很不一样。她坦言自己“后来几年在写诗的时候,会受到木心这种‘松’的语法的影响。读他的诗,我会默念那些句子,去寻找他的方式,好像在和他对话”。

  《创世纪》诗刊主编李进文也有相同的感受。他说自己写作时,语感有时候非常匮乏,这个时候,就会到书架上把木心的作品抽出来,读上一段。“他每一次出来,那种文字上的转折感,对写诗的人,有时候会像是‘触媒’一样,让你觉得说:我在‘卡住’的地方,如果像他一样转个弯,也就解决了。”诗人陈克华更是惊叹:“他对我的影响是那么的早,早已经融入我创作的软体!”

  第三,木心对台湾文学更深入的影响,莫过于从文体层面丰富了台湾文学的品质。从《联合文学》创刊号特设“木心散文个展”,到《散文一集》在台湾出版,可见木心最早是以散文家的身份被台湾文坛所接受和认可。杨泽就说“木心对我们台湾来说,首先就是一个散文家”,诗人鸿鸿更是称赞木心为“中文世界最好的散文家”。

  旅美台湾作家郭松棻1986年在“木心的散文专题讨论会”上,就对木心的散文特质发表过精到的见解,指出其与众不同之处。

  郭松棻认为,木心是一位“苦中作乐的作家”,面对再苦再惨的事情,总是一笑而过,已蜕为完全超脱的旁观者。其散文成功的关键在于贯穿其中的“彼岸性”。所谓“彼岸性”,源自木心“一个非常独特的素养”,即他具有“形上的生活”。他能在冥想沉思中“远远地达到‘彼岸’”,“但是他在落笔的时候,却又不给我们带来太多的彼岸消息,而调弄的却是‘此岸’零零星星、琐琐碎碎的题材”。详细对照,有两个方面的表现:其一,“中国的散文家,都只是从‘此岸’看‘彼岸’。因此,他们的笔调,或者心情,总是向往的、感叹的、赞仰的,觉得那样多灿烂、多美丽!而木心相反,他着笔轻淡,但言外之意始终在观念的异域中怦怦叩动”。其二,“中国的很多散文家,写的都是情理中的事,看了这句,读者就可以预计下面要讲什么了。而木心的背后有一个‘知性’,或者推动着他,或者衡定着他。所以,他不写情理之常的事,而不时给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这样,他的写法和别人的写法,就河水井水判然而分了”。这两种散文创作的特质,何止有别于台湾散文家,亦是绝大多数中国散文家所集体缺失的。

  继木心散文之后,他的诗歌在台湾也越来越受到重视。作为诗人的鸿鸿,就是对木心诗歌推崇备至的代表。他1994年编辑《八十二年诗选》时,从《中国时报》上选录了木心的《肉体是一部圣经——仿古情诗》,并特别在“编者按语”中强调:这是全年最深刻因而也最美的一首情诗。在鸿鸿看来,木心诗歌中“那种慢的时间感和细部观察的剖析感,都有不同于台湾的诗歌传统所给出的阅读体验”,进而比较道:“跟大陆不管哪一个时代的写作,都有非常大的差异,跟台湾的整个文学传统更好像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无论是散文创作中的特质,还是诗歌阅读体验的“不同”,都正好为木心对台湾文学品质的补充留出了空间,亦为他日后闪亮登陆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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