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赏析

　　魏书联  弘一法师

　　对联水墨纸本55×11厘米

　　君艺编号：1432

　　款识：丏尊居士乙未八月弘一演音客灵苑

　　钤印：“弘一”朱文方印

　　上联右侧小字一行：君匋思得弘公法书，检旧藏赠之。癸酉秋日丏翁记。

　　钤印：“丏翁”朱文方印

　　“一法不当情，万缘同镜象”是高僧弘一出家一年后所写的一副对联。第一次看到此联，是在其作品集中，当时“咦”了一下：弘一晚年那种没有任何人间烟火气、没有棱角的书法，令人印象深刻，而如此字体，并不多见。

　　后来，当真品摆在眼前时，还是被惊到了。对联极小，宽度仅有手掌大，墨色厚重铮亮，字也个个精神，与其晚年几近于懒散状态的书法简直判若天地。此对联深深吸引我的，除了充满禅意的联文，还有字体开合之间透露的那股安详与不羁。再读款识与跋文，此联似乎还另有故事。

　　话得先从故事的主人李叔同说起。李叔同的父亲李筱楼为进士出身，曾经当过吏部尚书，家里经营盐道，后又开银行，家境优越。李叔同13岁学书，开始临摹籀文猎碣，稍晚学习篆刻，不但书法基础厚实，还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在音乐、绘画和戏剧等方面，都颇有造诣。他和当时颇有名望的文化人赵朴初、柳亚子、曹聚仁、叶圣陶、丰子恺、朱光潜、刘质平、夏丏尊、马一浮等人亦师亦友，这些友人对李叔同的才华倍加推崇。丰子恺曾在文中说：“他博学多能，其国文比国文先生更高，其英文比英文先生更高，其历史比历史先生更高，其常识比博物先生更富，又是书法金石的专家，中国话剧的鼻祖。”这样的文艺天才、文艺通才，在中国历史上是极少见的。

　　然而，1918年，39岁的李叔同在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于杭州虎跑剃度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从此，弘一皈依自心，超然尘外，成为一名纯粹的佛教大家。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李叔同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是绚丽至极而又归于平淡的典型人物。他为世人留下了享受不尽的精神财富。李叔同的书法，以魏碑为基础，但所体现出来的书法形态，不同的时间段完全不同。此联的书法形态，刚好处在佛门与俗界交接的形态，蕴藉有味，带着一股佛门的感悟，还没有完全脱离俗界的气息。字形得之《张猛龙碑》神髓，将魏碑行书化，厚重中充满灵气，笔画间又自有境界，让观者回味无穷。此对联入编了《二十世纪书法经典·李叔同卷》。

　　此对联为出家后的李叔同1920年8月写赠夏丏尊的。夏丏尊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校任教时，与弘一相识。两人志趣相投，友情甚笃。1942年9月，弘一在福建泉州温陵养老院圆寂，给夏丏尊留下遗偈云：“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表达了对君子友情的珍惜和对自己精神追求的欣慰。

　　钱君匋与夏丏尊先生曾经在开明书店共事。据钱君匋在《追念夏丏尊先生》一文中回忆：“开明书店草创时期，规模很小，夏丏尊先生却三天两头来店，和章锡琛先生谈论出版计划。进一步扩大后，丏尊先生才进店担任编译所长。”当时的钱君匋二十多岁，主要负责开明书店出版物的装帧设计，敦厚的夏丏尊先生在工作上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两人成了忘年交。当时，开明出版《李息翁临古法书》，后记本拟由夏丏尊撰并书，但到临开印之前，夏丏尊说自己的字不好，想请钱君匋代为书写。后来，钱用心抄写了两份，但仍建议用弘一老朋友夏丏尊的书法。

　　1933年，钱君匋结婚，想托夏丏尊向弘一法师求字。认真的夏觉得，把出家人的字挂在新房里不妥，但看到钱君匋真心喜欢弘一法师书法，便将自己的这幅旧藏割爱赠予钱君匋，并题小字“君匋思得弘公法书，检旧藏赠之，癸酉秋日丏翁记”，又钤上“丏翁”朱文印。这方小印，正是钱君匋为夏丏尊先生所刻。至此，弘一法师、夏丏尊、钱君匋三人的手迹都聚集在了这幅盈尺小联上，成为这段故事的见证。

　　其实，君匋先生与弘一法师的缘分远不仅此。弘一和丰子恺之间的师生缘分是感人至深的，而丰先生和钱君匋之间的师生情缘也尽人皆知。如此说来，按照俗人间的称谓，君匋先生应毕恭毕敬称弘一一声“师公”是也。

　　这副对联，钱君匋一直珍藏着。文革期间，它被红卫兵抄走，经历了18年的劫难。1984年，落实政策时，这幅蕴含了三位大师手迹的作品终于回到了钱君匋手里，用钱君匋先生的话说：“好像有神护着似的。”是联的幸存，引来很多朋友一观真迹，还有人专门写文章报道此事——宝物失而复得，谁不高兴！

　　就这样，君匋先生保存了半个多世纪的对联，最后成了君匋艺术院四千多件藏品中的一件。从价值来说，它不是最贵重的，但谁又敢说它不是最珍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