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凤凰家》上王先生文章《肮刚不棱登》饶有趣味，增知识，受启发。当我读到“肮”字在《康熙字典》上可作“咽喉、喉咙”解的时候，很为作者探讨桐乡方言旁征博引的敬业精神所感动。

　　方言，顾名思义，是只在一个地方(地区)使用的话。吴方言通行于苏南浙北沪地；粤方言流行于岭南广州港澳……但是，即便是桐乡方言与海宁方言也有所区别。要解决方言之书面表达问题，就一定会碰到“有音无字”的难题。王文归纳为用“假借”或“写白字”的办法来解决，很实际。很难想得出有其他更好办法可以替代。

　　事实上，不少方言工作者都在这么做。前年，笔者与曹建树、钟瀛洲等诸位先生接受市档案局召约，在一位科长领导下，规范梧桐地区的桐乡方言发音和书写，曾有所实践。深知看似简单的“标准方言”发音和用字，却也很有难度，蛮费周折的。认真探讨起来，有时很难定夺。我们常有商榷或争论，甚至争得相当认真。我特别同意王文所说“标写一条俗语的读音”需要“音义兼顾”并“音义相近”的观点。若如此，要表达桐乡方言里那种因没有达到某种预想要求或预期程度而出现的不爽快或不如意，感觉如梗咽喉、不上不下、不进不出、吐之有难、吞之也难的尴尬状态表达为“咽哽不能吞”，可能更音义兼顾，并音义更近些。毕竟，“肮”字可作“咽喉、喉咙”解鲜为人知。一般字典上的解释，“肮”字只跟“脏”组词，表示“不干净”或“丑恶”。

　　不言而喻，既然是用读音相近的汉字来表达方言含意，“咽哽不能吞”就不可能只有一种写法。正如“肮刚不棱登”、“盎刚不能噔”、“昂格不能噔”甚至“黄昏不来灯”都应该是可以的。愚以为，可以在实践中各显神通神音。相对优秀的表达句法必定会常用长存，到时候自然会约定俗成，再规范也就水到渠成，成为文化遗产。

　　方言当然是“土话”。我们用文句表示出来之后，若字面含意靠近方言表达的意思，而用普通话来读的话，读音又酷似方言原音，如此的音义兼顾，音义接近，当然会被特别青睐。桐乡方言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真娘顾子(认真，不虚，不假，不马虎)、毫无厌心(心甘情愿，呒不闲话)、自得其乐(桐乡方言里的“自得其乐”带有贬义。与白话“自得其乐”含义不同。与另一句方言“自有一章经”含义相近。即旁若无人，不顾周围情况而只顾自己满意或满足的表现或状态)、当当然(果然如此)、急出拉污(慌忙着急，如急着要上厕所的样子)、何里(哪里)、尽在壶中(所有家当)、牵煞煞(不安分守己)、号哨(赶快，尽快)、毒头(精神病患者)等等……

　　我们大力推广普通话几十年，突然发现相反一个问题——方言这份文化遗产，日久会失传，岂不可惜！所以，各地都在花精力挽救并传承当地方言。但很多字的发音在桐乡各地就有很大差别，大大增加了书写各地方言的难度。例如“哪里”，梧桐讲“何里”，濮院、屠甸一带叫“阿里”，崇福一方说“阿舍”，乌镇讲“何带”。有些方言流行的范围可以小到几公里。所以，过于密集地各自“规范”某“乡镇方言”乃至某“乡村方言”，恐怕没有必要。

　　有些方言，要写出来而且音义相近并不困难。但要读土音，才是本色方言，否则不三不四，反而“洋勿洋，乡勿乡”。例如：牛头夜叉(天方夜谭，不着边际)、黑白捞到(总共、全部、所有。与另一句方言“一搭刮子”近义。这两句方言经常连用，以加强“全部所有”之语气)、缠勿灵清(纠缠不清)、瞎三话四(乱说乱话乱讲)、七嘴八答(东扯西拉，不着边际)、胡话唸咒(正事不正说)、瞎搭糊涂(乱七八糟，乱弄一气)、空缠(乱轧闹猛)、瞎六伯看潮(正事却迟到)、和尚拜丈母(不合礼仪，首次尝试)、缺嘴吃鼻涕(正好)、硬地牢掘鳝(难为而为之)、脱老实(不客气)、哽古头(只认“死理”不肯拐弯的人)……

　　历史长河中土生土长的方言俗语要用规范的文字句式来表达，客观上存在尴尬和难度。但是，这也许正是方言的魅力所在。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朝着“音义兼顾”和“音义相近”的目标，多琢磨，多推敲，多发现，精益求精，但不急于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