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东栅常丰街的银匠陈啸伶已经敲打了半个世纪的银器。今年68岁的他,是百年老店“张宝源”银楼的第六代传人,也是唯一的传人。
几经兴衰沉浮
据乌镇镇志记载,“张宝源”银楼在1860年前就已存在。银楼的先人曾跟随太平天国军队活动,为其制作金银饰品,后隐居在了乌镇。
在银楼鼎盛时期,光乌镇分店就有4家,嘉兴有2家,产品销往江浙沪地区。由于“张宝源”质量好、信誉高,在上海只要刻有“张宝源”字号的金银制品在其他金银行都可随意兑换。
“产品好坏得看银匠的手艺。”陈啸伶说,“张宝源”的师傅都有自己的绝技,而且招徒要求非常严。要成为学徒得经历“三考”:一考相貌,样貌不端者不收;二为出师考,学习4年后要帮师傅做3年工;三为终考,徒弟须做一件饰品由师傅检验,决定能否毕业。
陈啸伶的父亲陈良是银楼老板亲自带的徒弟,也是“张宝源”字号的继承者。陈啸伶从14岁开始跟随父亲学手艺。“那时候我上初中,放了学就跟着父亲学打银。”陈啸伶说,银匠行里有粗活和细活之分,粗活指的是榔头功、锉刀功、吹功和眼功,细活指的就是刻功。而要把这些功夫掌握,起码得8年。
在陈啸伶看来,刻功和吹功是最难的两门功夫。学刻功首先要练毛笔字和画画,然后再练习不同字体的反手写字,每种字体都要练习6个月。吹功则是给银器加热时用到的技法,也是徒弟进门第一天要学习的功夫。师傅会要求徒弟每天早晚端一盆清水,将一根细铁管放在水里,鼓起嘴巴,用腹部的气吹。要学会这门功夫至少得练习4年。
在动荡的岁月里,老银店几经沉浮。“父亲曾以‘宝成’、‘宝兴’为名开设分店,但上世纪50年代国家禁止私人买卖、制作金银饰品,所有金银店都关门了。”陈啸伶说,上世纪60年代,父亲才在乌镇重开了店铺,但因为文革,店铺再次被封。1997年,陈啸伶在自家老房子里开了银铺,“张宝源”这个老字号才得以重焕生机。
一个人的坚守
在150多年间,“张宝源”银楼经历了国家金融管制、文化大革命等重创,如今已仅剩这间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铺子。也只有陈啸伶一人,依旧每天踩着皮老虎,抡着大铁锤,在昏黄的灯光中,一下又一下敲打着银块。
陈啸伶说,干银匠这一行,到了50岁就应该退休了,“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这细活就做不了了。”但是陈啸伶却不舍得将手中的技艺放下,“我不能让这门手艺在我这里失传。”陈啸伶边说边拿起一块雕花钢锭,“这些都是清朝的模具,闹革命的时候被毁了不少,现在只剩这几块了。”他将银棒放置在钢锭上,一手按压住银棒两端,一手拿起铁锤,“嘭嘭嘭”,铁锤敲打着银块,发出铿锵的声音。
陈啸伶做的是双簪镯,镯子从银块到成品要经历化银、制胚、印花、剪边、锉光等数道工序,需要整整3个小时。在镯子的内侧还印有“张宝源”和“乌镇”的刻字,每一个刻痕,都包含了六代人的心血。
虽然银楼已逐渐破败,但是陈啸伶精湛的老手艺依旧吸引了顾客慕名而来。电视剧“新版红楼梦”的道具导演就曾连夜赶到陈啸伶的银器铺子,让他为剧中演员制作银饰。“耳环、手镯、锁链很多都是我做的。”陈啸伶说,他给“贾宝玉”制作的银锁不需要钥匙就能打开,“这种能打开的银锁在市面上已经不多了,没几个人会这门手艺。如果没有人愿意学,这技艺就要失传了。”
未来后继乏人
每次想到“张宝源”的未来,陈啸伶就沉默了。“过去好多人想学这门手艺没机会,现在我想把手艺传下去却没人愿意学。”陈啸伶满脸惆怅,现在只有侄子一人在店铺里跟着他学打银,“他已经学了两年了,还没有入门。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教他几年。”
对于陈啸伶而言,银楼的那些过往就像架在他鼻梁上的那副老花镜,又厚又重。他告诉记者,除了将这门百年的老手艺传承下去,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把银楼的历史记录下来:“‘张宝源’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如果哪一天手艺失传了,我希望还有人能记得老银楼的那些历史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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