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最日常的喜乐便是菜场里的绿意愈发鲜妙,舌尖上的春天就这样日日生动起来。
这个时节,总让人怀念起童年,最有趣最特别的记忆,就要数茭白了。因为我家茭白种在一个大水缸里。阳光一照,缸面上泛着光,仿佛有了灵性。茭白就是在那样的大水缸里蓬勃成长,长长的叶子浓密坚韧。缸里的水不是很满,水面上漂着浮萍。我知道,茭白那白白胖胖的“肚子”,就长在水下的污泥里,只要拔出一支茭白,剥了叶子,那肥美的“茭白肚子”就是随时可以享用的美味。
茭白的吃法有很多,印象最深的吃法便是切成条,装碗淋上菜油,做饭时搁在蒸架上,随饭蒸熟了吃,嚼在嘴里,满满的都是凡常光阴的喜乐。
长大了,吃到了很多茭白的其他做法:油焖、酱淋、咖喱……都是美味。至于配菜,则更多了,可与笋、香干、肉配,甚至可与鲞同炖……茭白实在是太普通太随和了,在食物的世界里,她是一位亲切善良的女子。
然而,近日董家村一行,它让我惊艳了。
事情的缘起,是我们在董家村进行茭白种植的考察。董家村是创作了《补农书》的清朝农学家杨园先生张履祥的家乡,现在该村因茭白种植而驰名,倒也是对农学的另一种承继。
茭白的出世充满着传奇色彩,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有资料显示:“古人称茭白为‘菰’。在唐代以前,茭白被当作粮食作物栽培,它的种子叫菰米或雕胡,是‘六谷’之一。后来人们发现,有些菰因感染上黑粉菌而不抽穗,茎部不断膨大,逐渐形成纺锤形的肉质茎,这就是现在食用的茭白。”缘起病变,茭白阴差阳错来到人间。
早在明代,就有《咏茭》诗云:“翠叶森森剑有棱,柔柔松甚比轻冰,江湖岩假秋风便,如与鲈莼伴季鹰。”诗中莼菜、鲈鱼和茭白,并称江南三大名菜。莼与鲈鱼由于张季鹰的“莼鲈之思”而名闻天下,茭白却默默地低首敛眉慢慢沉寂,成了藏在深闺的美女。
茭白不仅是餐桌上的美味,《本草拾遗》论茭白:“去烦热,止渴,除目黄,利大小便,止热痢,解酒毒。”如此说来,茭白于人类有大爱!
望着董家村连绵不断的茭白田,我对“茭白君”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在美丽错误中传奇出世,在诗人文字中跻身贵族,在人们遗忘里藏入深闺,默默隐于田野,在普通农家佐餐于粗茶淡饭。茭白一直宠辱不惊,微笑从容。
茭白,她分明是一位智者,是一位禅者,更是一位从容淡然的得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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