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听到接生婆说是个女孩后,父亲没有看我一眼、抱我一下。他摔门而去,留下母亲坐在炕上号啕大哭。
我刚满月,父亲便找好了收养我的人。因为在我之上已有一个姐姐,如不把我送人,他们就要不了二胎指标,就生不了儿子。尽管母亲有些舍不得,但最终没能拗过父亲的粗暴和野蛮。
那个收养我的老光棍来了,父亲挥着手,像驱赶瘟神一样,示意老光棍快些把我抱走。炕上传来母亲嘤嘤的哭泣,微弱而渺小。
老光棍抱着我走到门口,一头撞上听到信儿急慌慌赶回来的爷爷。爷爷一把夺下襁褓里的我,搂在胸前老泪纵横。
爷爷把父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爷爷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不要妮儿,我要。我抱着妮儿回山东老家去,不耽误你们要儿子。”因为怕村里人走漏消息,爷爷把我包裹好,装进一个大旅行提包里,在上面戳了一个洞,好让我呼吸,对外就说把我送人了。
爷爷提着我,带着母亲提前挤出的几大瓶奶汁,上了开往山东老家的火车。从此,我和爷爷相依为命。在山东,爷爷艰难地把我养到6岁,后来我要上学了,爷爷才又带着我回到了父母身边。
父亲在院子角落给我和爷爷搭了一间小屋,虽然低矮、阴暗、潮湿,但我和爷爷已经很满足了。白天,我去学校上学,爷爷去田里耕种庄稼;夜晚,我在灯下写作业,爷爷给我缝补衣裳。日子虽然穷苦,但我和爷爷都很快乐。
后来,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花销陡地增大了。爷爷去找父亲要学费,父亲不给,还说爷爷这是自讨苦吃、自食苦果,当初要是把我送人就不会这么累了……爷爷气得不行,打了他一耳光,也彻底打没了这个他唯一的儿子。自此,他不再管爷爷和我。万般无奈,爷爷去村里的砖厂打工,给我挣学费和生活费。那年爷爷70岁了,为了我还推着小独轮车给砖厂运沙子。爷爷气管不好,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喘得难受。
我考上师大那年,爷爷已经73岁了。我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很少再用爷爷的钱。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很是担心。大四那年,我去外地实习,爷爷却病倒了。爷爷临终最想见的人是我,他夜夜流着泪呼唤着我的乳名。等我赶回去时,爷爷的生命已经熬到了最后的时刻。一见到我,爷爷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地永远合上了。爷爷怕耽误我学业,生了病也没告诉我。
爷爷,那个世界上最爱最疼我的人,就这样在我即将有能力让他安享晚年的时候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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