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江南农村,一望无际的是洁白的杭白菊。一丛丛,一块块,枝枝蔓蔓,联结成一片,散发出淡雅的清香,令人陶醉。农民白天摘菊,晚上蒸菊,蒸出来的菊花俗称“饼菊”,一般要晒干,等到开年再卖,这是农村多年的传统。而儿时一家人蒸菊花的火热场面至今难忘。
匆匆吃过夜粥,顾不得洗碗,全家人便忙开了。爸爸妈妈用篰把鲜菊花端进灶房,一层层叠在蒸埭里,三四埭为一笼,放在镬子上蒸。奶奶烧火,火要烧得旺,需用干燥的桑条柴烧。五分钟后,爸爸揭开镬盖,一股潮湿的清香顿时扑鼻而来,充满整个屋子。爷爷迅速端出去,一埭埭倒扣在烟帘上。
菊花一笼笼出炉,篰中的鲜菊一点点瘪下去。一家人总要一声不响地忙到十点多,此时,屋外的雾气已经很浓,远远望去,寂静的小村庄一片苍茫。
大人的心松了,我却还没完事。在大人蒸菊花时,我早已偷偷从两大袋番薯中挑选出个头大的,放在灶边,等大人的活儿一结束,便轮到我上场了。我把番薯扔进灶里,用火钳将依然通红发烫的碳火盖上,再裹上毛灰,由它去。
一个多钟头后,我从乌黑的灶里,将一个个番薯夹出,吹去面上的毛灰,扒开外面一层烧焦的硬壳,内里松软,有些湿,散发着丝丝热气。咬一口,烫牙,边咬边抽动嘴角,但香味盘旋在牙缝里,回味无穷,乡下人叫“乌焦香”。可惜很多时候由于灶里的火过旺,一个大番薯吃到嘴里就那么一点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不过瘾。有时候,忘记了去取灶中的番薯,第二天起床,妈妈提醒了句,我便失声大叫:“哎呀,坏了,我的番薯啊!”
一晃十数年远去,而今离开农村居住在城里,再不能亲手煨番薯了。偶尔看见大街上推着三轮卖烤红薯的小贩,看到顾客还会为秤的准确问题和小贩大吵,想必这烤红薯吃起来就未必香了。清菊花,香番薯,蒸好菊花煨番薯是我童年深秋里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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