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去苏州旅游。火车到站后,我跳上一辆公交车,车内乘客的苏州方言立刻吸引了我,给了我听觉上的享受。虽尚未看到闻名遐迩的虎丘剑池、狮子林,也未尝到香浓味美的松鼠鳜鱼枣泥饼,却已听到了甜润柔糯的吴侬软语,体会到了它那珠圆玉润的韵味,感受到了苏州那特有的文化。方言,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名片,把本地的风土人情传递给外地来客。
方言,是祖宗留给我们的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真正的母语,也是表达情感的最好载体,因为母亲用它来为我们唱摇篮曲,教我们牙牙学语,我们无不是在乡音中启蒙。工作、生活、社交需要普通话,同时也需要方言。就如同一个人需要西装革履在公众场合显示其正规和庄重,也需要睡衣拖鞋在卧室中感受其舒适和温馨。当你和你的亲人团圆欢聚的时候,当你和你的朋友促膝谈心的时候,当你和你的左邻右舍拉家常的时候,乡音便是最合适的表达方式。
我们桐乡的方言淳朴滋实,深沉隽永,顿挫分明,具有浓烈的江南水乡特色。在语言表达上也有它的独到之处。在文学家茅盾的作品中,就运用了许多桐乡方言。比如在名作《春蚕》中,作者引用了一句方言农谚:“叶芽开口,看蚕娘娘拍手!”我们桐乡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为作者深谙当地农村生活而叫好;但如果用普通话向外地人解释这句话,就得把“看蚕娘娘”翻译成“养蚕妇女”,这样一来,就失去了这句农谚的原汁原味。正因为如此,我们桐乡人读茅盾的作品,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也正是这些方言,给作品中所描绘的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江南水乡风情增添了独特的意味。
乡音,是联结乡情的纽带。无论在哪儿,如果耳边能听到一两句乡音,便会感到无比惊喜。尽管与对方素不相识,也忍不住要上前去攀谈几句。甚至会产生一种“乡音到耳知家近”的感觉。
乡音,更是寓居异乡之人表露思乡爱乡情愫的方式。我回想起十多年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则访谈,是桐乡电视台记者于春节前去杭州采访越剧演员茅威涛。交谈到最后,当茅威涛说“祝家乡人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句话时,特地面对镜头,把“万事如意”四个字说成了标准的桐乡方言。当时我觉得心头一热,感到她把对家乡人民的感情都融入这句方言中。无独有偶,在去年桐乡举办的“蚕花节”上,新星姚笛在舞台上面对上千观众,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在外地打工的桐乡人。”她把“桐乡人”这三个字也说成了桐乡方言,全场立即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显然,观众的心弦被这三字方言拨动了!我无缘与名人面对面,也无缘为其鼓掌和喝彩,但我深深被她们的语言表达艺术所折服,深深体会到了方言的魅力和作用。
我想,古往今来,有多少飘蓬断梗的迁客、浪迹天涯的游子、远涉重洋的学者,尽管环境在不断变迁,岁月在悄然流逝,但由于共同的“思乡”情结,乡音始终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成为他们永不磨灭的人生标记。我理解了苏轼“乡音无伴苦思归”的心境,也明白了贺知章在鬓毛疏落,久客伤老之时依然“乡音无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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