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酷暑难熬。每当躲进空调间,感受惬意的清凉;或从电视新闻里,看到现在的新农村,收割机斫稻,插秧机种田,我总不禁勾沉起当年插队落户时,亲历夏收夏种,头顶烈日,挥汗如雨的状景。
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期,最炎热的七八月份,早稻成熟要收割,晚稻又须及时种下去,故叫抢收抢种,简称“双抢”。要赶在立秋前,所以任务重、时间紧,犹如一场紧张的战斗。
早上五更时分,天还未亮。小队长就早早起床,“叽叽叽”的哨子,和着“出工啦!”的呼叫声,冲破了寂静的夜空。于是大家摸着黑,赶到隔夜通知的秧田里,开早工拔秧苗。大约要过一个时辰,东方才开始发白。
上午的农活是割稻。一群人哄到一爿田里,你追我赶地割起来。因为人挨得紧,又要比速度,一不小心,割伤自己或别人的手,是常有的事,但轻伤不下“火线”。还有脚下的蛇虫百脚,因破坏了它们的家园而肆意攻击,有咬人似火烫的田蝎子;有吸血如拼命的小蚂蟥;还有昂首吐舌的水游蛇,每每吓得姑娘们跳起来大叫“啊唷妈!”
更有惊心动魂的流血事故发生。干得腰酸背痛时,生产队长一声“歇一歇”,大家求之不得,立马放下手中的农活,“唏哩哗啦”地从水田里奔上岸来。找个有树木的阴凉处,稍事休息后,就又传来“开始”令,“扑通扑通”下水田。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啊唷哇!”的惨叫,但见水田里鲜血流淌。原来是有人在休息时,将镰刀口朝天,往泥里一插,正好被别人踩上要命的一脚,酿成大祸。那个不幸的重伤者,被送往公社卫生院消毒包扎,缝了好几针。后来队里照顾他,安排晒谷,坐在椅子上赶麻雀。让从田畈里回来的社员羡慕不已,倒应着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典故。
午后,虽然歇到二点多出工,但室外还是烈日暴戾,蝉噪震耳。整个大地火炉一般,赤脚走在石板路上,像烘烧饼似的,烫得踮起脚趾。稻田里的泥鳅,肚皮朝天,已煮个半熟,其水温之高,可想而知了。
青壮年劳力集中力量翻田,又叫“打白田”,就是将刚割起的稻田翻土、打碎、扒平。铁耙挥舞,泥浆飞溅,这是肋骨根根动的体力活。况且是广袤沃野的“露天工厂”,一个个晒得像“包公”。干不了多久,就逃上岸来歇息,捧起紫砂大茶壶,“咕咚咕咚”地喝个底朝天。
为了赶进度,也因为晚上插秧不会枯苗,所以还要开夜工。先回来吃点东西垫垫饥,然后穿上长袖布衫、长裤子,以防夜间蚊虫叮咬。男女老少齐上阵,只听水花响,不闻人语声。待到白田变绿海,精疲力尽收工时,已是月上树梢,正应了“鸟叫做起,做到鬼叫”。
三步并两步, 冲向河埠。脱光汗水湿透的劳动服,迫不及待地跳入清澈的河港里洗个浴,犹如老黄牛下水,舒服得不肯上来。这大概就是,一天中最廉价的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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