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一”建军节,记者寻访了几位当年参加抗日革命战争的老战士。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老战士们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陈兴蓂老人正伏案记录自己的军旅生涯
马纯坤老人向记者讲述战场上的细节
王文祥老人在自家庭院采摘南瓜
时间已经走过了半个多世纪,老战士们回忆起战争年代的那段从军经历,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第一个进桐乡的解放军
在鱼行街南侧的小弄堂里,记者见到了86岁的山东籍老军人王积明,1949年5月,桐乡解放的那一天,正是他扛着机枪第一个冲进了城。
“他的耳朵听不清楚,要很大声地说话才能勉强听到点。”王积明的妻子徐秀芬告诉记者,王积明在一次战斗中被炮弹震坏了耳朵,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听不见了。
徐秀芬于是找出纸笔,写下了“说你打仗的事”,拿给王积明看。原本平静地坐在藤椅上的王积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用洪亮的声音回答:“我打过仗,部队番号三野九纵。”
1946年,因生活困苦被逼入绝境的王积明,在老家山东文登县参了军。1949年的四五月间,王积明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开往桐乡,“那是在打上海之前,毛主席指示,要把上海附近的敌人先打掉。”
王积明仍然清楚地记得部队进入桐乡时的情景。5月的一天,部队来到了桐乡北门的木吊桥,当时地下党员已按早先的约定,让国民党守军打开了城门。王积明作为机枪班的班长,走在部队的最前面,手拿着机枪雄纠纠气昂昂地冲进了桐乡城,仅仅两三分钟,整个部队全部入城。就这样,未放一枪一弹,和平解放了桐乡。
“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就听说解放军进城了。中午回到家才知道,解放军到我们家烧过饭。”徐秀芬也说起了那天的情形,当时她并不知道,王积明就是一名解放军军人。巧合的是,时隔6年之后,王积明又被派到了桐乡,经人介绍认识了徐秀芬,从此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你知道淮海战役吗?我们那年打九里山,血流成了河……”王积明说起了自己的战斗经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说到九里山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九里山是制高点,必须拿下,那一战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
王积明说得很慢,每一个细节都讲得特别清楚。1948年,王积明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任务是向徐州九里山挺进。到达九里山不久,他们就被敌方发现,阵地瞬间硝烟弥漫,在震天轰响的枪炮声中一个个战友倒了下去,血污遍地。不知多少次的拼杀之后,弹药用尽,战士们举起刺刀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战斗结束时,敌人被彻底消灭,“我们胜利了,我的战友,机枪班十五个人阵亡了十二个。”
战争故事说完,王积明有些哽咽。他说,在战斗中他的耳朵被炮弹震伤,脖子被敌人的刺刀开过口子,但是他活了下来。
“中国有今天不容易,要牺牲多少同志啊。哎……”很长的叹息声中,王积明沉默了,含在眼眶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他抬手擦了擦,“我的哥哥也是在淮海战役中牺牲的,想起这些事,我就很难过。”一旁的徐秀芬也早已是眼眶含泪。
参加过孟良崮战役的老革命
早上6时多,记者来到梧桐街道永宁社区朱家浜,老军人王文祥正在给自家菜园里的南瓜、番茄、茄子等蔬菜浇水。离休后的老王依旧不闲着,他家的前庭后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每日早晚,老王都会给它们浇水、除草、施肥,顺带活动筋骨。空的时候,他还会去老干部活动室和大伙儿下棋、聊天。
87岁高龄的王文祥看起来身板硬朗、思维敏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与老王开朗乐观和热爱运动的性格习惯分不开。
王文祥老家在山东省栖霞县,父亲也是一名共产党员。1929年,国民党反动派在当地大肆捕杀共产党员,王文祥的父亲不幸就义。当时,年仅3岁的王文祥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幼失怙的创伤和残酷动荡的时局逐渐激发王文祥成为一名战士。1944年8月,老王毅然参军,成为了县大队独立营的一员。
老王参加过大大小小一百多次战斗,曾获独立自由奖章、解放奖章等多项荣誉,授上尉军衔。抗日战争中,刚参加战斗不久的老王还立下了三等功。“当时,我和日本人拼刺刀,活捉了一个俘虏。”老王说。解放战争中,老王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战役等众多战役。其中,1947年的孟良崮战役让他终生难忘。“在孟良崮战役中,我军大获全胜。这场战役,全歼国民党第74师,师长张灵甫自杀。”说起这场战役,老王依旧热血沸腾。
战争是残酷的,胜利固然可喜,但留给人的创伤也难以磨灭。据老王回忆,当时,敌我双方的装备差距很大,老王的部队只有小米加步枪,而国民党部队配备有美式装备。战斗非常激烈,作为重机枪班班长,老王带领战友们打冲锋、拼刺刀、扔手榴弹,凭着战斗到底的坚定信念,最终赢得了胜利。这一仗打下来,班里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个还被打掉了一条腿。
战争结束后,老王也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1963年,王文祥从部队转业到桐乡五金公司工作,于1987年离休。
后方战场上的真英雄
“参军第二年,在打游击的时候,我的左腿就被子弹打伤了。”90岁高龄的马纯坤坐在轮椅上,说话有些含糊,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可一提起战斗的经历,他仿佛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轮椅成了战壕,拐杖成了机枪,马纯坤表情严肃,仔细回忆起一次次轰轰烈烈的战斗。
马纯坤的老家在山东省淄博市,1940年,年仅18岁的他走出家门,走上了参军抗日这条路。“我家离日本鬼子的据点很近,经常有鬼子到村里来。我参军后鬼子为了抓人,烧掉了家里三间屋子。”马纯坤说起这些仍有些愤愤。
1941年3月29日是马纯坤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正是在那天的一场激烈战斗中,他的左腿被子弹打穿,从此留下了后遗症,伤疤至今很明显。
当时,马纯坤所在部队接到攻打大王庄指示,“我方派人前去了解敌情后回来报告,对方只有12个鬼子。而战斗真正开始后,却出现了120个鬼子。”马纯坤表情凝重地回忆着战斗经过,“我们部队的子弹很少,每人只有5颗。我的左腿就是在那时挂的彩。不过我已经很幸运了,因为那场战斗全班只有我一人还活着。”子弹打中了马纯坤左腿的大动脉,当时战场上的医疗条件有限,治疗中接错了骨,导致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5厘米左右,很长一段时间,马纯坤都以为自己无法再站起来了。
说到这儿,马纯坤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努力走了两步,他说:“受伤后就到后方调养了几年,当时恢复到可以跑动了。只是那段时间我的家人都以为我已经牺牲了。”也许是想起了家人,马纯坤停顿了很久才说起之后的事情。
1947年,腿伤不影响行动后,马纯坤毅然回到部队,在第二华东野战军担任司务长。虽然不能再上前线,但他仍坚持和冲锋陷阵的战友们一起战斗,“我那时候经常领着炊事班的同志为战壕里的战友送饭。
每天早上天刚刚亮,马纯坤就和炊事员们用水桶挑着饭菜冲进火线,敌人的子弹呼啸着从头上飞过,发出咝咝的声音。“战士们看见我们,就跃出战壕,帮我们一起把桶拖过去。”马纯坤伸手指了指自己前方,仿佛那里正有一位战友在向他跑来。
“有一回,我们不小心把饭送进了敌人的战壕。”马纯坤说起了一次惊险的经历,当时,敌人都举起了枪对准了他们。马纯坤急中生智把桶里的饭菜拿出来,对敌人说:“我是送饭的,你们也饿了吧,快吃点饭菜吧。”已经好多天没有吃到米饭的敌人被热腾腾的饭菜打动了,没有为难马纯坤,他和炊事班的同志这才死里逃生。
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舟山战役……马纯坤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激动,不停地用手比划着战斗时的场景,努力想把战场上的细节说清楚。说到战斗激烈处,马纯坤甚至站了起来,举着手里的拐杖做出扫射的动作,之后他甚至忘了坐下,站着讲了许久。
1954年,几经生死的马纯坤被分配到了桐乡,这些浴血奋战的故事从此铭刻在了他的心底,永生不忘。
出身军政大学的女战士
1949年6月,老家在安徽省五河县的20岁年轻女子陈兴蓂成为了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的一员。当年10月,初出茅庐的她正式成为第二野战军的一员,与部队一起打到大西南,解放了四川。
陈兴蓂非常喜爱看关于国家政治的各类书籍。现已84岁的她依旧坚持读书读报。来到陈兴蓂家时,她正在抄写杂志中的一篇时政文章。家中的卧室、客厅、餐厅……只要是有空间的地方都叠放着报纸、杂志、书籍。
陈兴蓂的书桌上,摆放着很多她手抄的文章,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因为陈兴蓂勤于看书写字,至今,她依旧思维清晰,神采奕奕,绘声绘色地向记者讲述了当年战争时的情景。
1949年4月,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在南京招生。陈兴蓂报考并顺利通过了笔试。在面试中,陈兴蓂的题目是“你愿意去西南解放那里的劳苦大众吗?”
“我愿意!我家人也支持我去!”
进入第二野战军军事政治大学就意味着要上战场,了解情况后,陈兴蓂初生牛犊不怕虎,穿上军装,毅然踏上了革命征途。
在踏上革命道路之前,有3个月的军事和政治学习时期。这段日子对于陈兴蓂来说是忙碌而又充实的。1949年10月14日,全校召开了“向西南进军誓师大会”。10月17日,整队出发。
“开始每天走二三十里。但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强大攻势下,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兵败如山倒,我们的行军速度也要加快。最快时每天要走一百二十里路。” 回忆起当时的行军路,陈兴蓂深感艰辛,“因为路走得多,我们常常脚底起水泡。晚上,我们会用热水泡脚,拔下一根头发,用针做牵引穿过水泡,让水泡内的水随头发流尽干瘪。这样,第二日才能继续行走。”
国民党反动派的部队在土崩瓦解后变成了土匪。剿匪增粮、减租退押就是当时陈兴蓂所在的文化部队主要做的事情。在剿匪中,牺牲了很多战士。当时,刚20出头的陈兴蓂是一名满腔豪情的热血青年,为了给战友报仇,她拿了把枪,独自一人前去剿匪。“后来被组织发现,及时制止了,否则真遇到土匪很难脱身。”
战争结束后,陈兴蓂于1962年11月被分配到桐乡濮院镇镇政府,后又到桐乡法院任职。
“走了革命这条路,就要一辈子关注国家政治了。”离休后的陈兴蓂还把当年革命时的情况一字一句写下来,她要把这些留给她的子孙。让她深感欣慰的是,她的孙女读了她的文章后,对她说:“奶奶,你写的文章激情澎湃,让我能学到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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