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年龄,但那时正值抗日,乡下没有公办学校,于是我被送去附近一所私塾读书。先生姓张,约五十岁左右,大名叫张恩溥,又名宏元,还有个外号叫“原是先生”。当时,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宏元先生”。他的外号“原是先生”来源于他平时的说话习惯,不管别人讲什么,有时甚至还没听清楚,他就一连几个“原是”,因而也闹过不少笑话。于是背后被戏称为“原是先生”。
先生家算不上富户,但却是书香门第。据说他父亲曾考过秀才,大儿子在上海国际无线电台工作,小儿子在外地上学,听说他还有个兄弟在外地的大学里当教师。先生一直在家当一名塾师,收入很低,我记得每个学生半年只交六斤米作为学费,折成现金也行。当时,学生总共才二十人左右,收入之微薄就可想而知了。先生很俭朴,除夏天穿一身白色短衫裤外,绝大多数时候是穿一件蓝色的布长衫,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上学第一天,我们拿着状元糕分给同学,将较高档次的糕饼给先生,同时还送给先生一个小红包,这叫“把笔封筒”,因为先生要替我们将三天的笔写描红,三天后就要自己描了。
我读的第一本书是《百家姓》,后来陆续读了《神童》、《酒书》、《千字文》等。这些书先生只管教读,不作讲解,一般每天教两行,有的要求背诵。数学作业开始时是让我们抄写“1—10”这十个阿拉伯数字,接下来是抄大写的汉字数字“壹—拾”,这些都要抄好几遍。语文方面,先生让每个学生准备一本簿子,他在簿子上写上几个简单的对子,如:天地、日月、东西、南北、前后、长短、多少等,让我们背诵,然后每天背给他听。还有一个练习是填空,如“河中有( )”、“井中有( )”、“天上有( )”等。这些练习,是上学最初阶段的内容。再后来,每天上午先生教我们读书,他读一句我们跟一句,教了几遍就让我们自己读。
下午主要是练写毛笔字,开始是描红,接下去写“印版”,直到在毛边纸上写“脱空”字,这是每天下午的必修课。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或读书或做游戏,直到放学。
在私塾里,除了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外,还有四五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坐在另一间厢房里,读的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书。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书的内容,现在想起来,先生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由于先生不凶,大部分学生都不怕他,有几个男生,整天调皮捣蛋,害得全班学生无法听课,有时先生实在招架不住,只能请出他父亲及母亲来帮忙“镇压”。因为学生们都怕这两个人,他们一来,那群捣蛋家伙就服服帖帖坐下听课了,这一招先生用过好几次。
当然先生也和其他塾师一样,备有一块“板子”,用来对付那些调皮鬼,每当忍无可忍时,他抓住个别,打他们的手心以示惩罚,为此他的戒尺经常被淘气的学生偷走,因而先生换过好几块“板子”,有时他也会对着不听教诲又捣乱的学生,骂上几句“可恶东西”。
由于日寇经常来“扫荡”,故我们时常要“逃难”,读书可说是“三天捉鱼,两天晒网”,虽然读了几年,实际没学到什么知识。抗战胜利后,学校也走上了正轨,可先生不会教体育、唱歌、绘画等,为了能学得更多的知识,十二岁那年,我离开了我的启蒙老师,去外地求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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