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近20年,面对过各种病人和家属,其中印象最深的,也同时给予了我们医护人员最多理解、支持的一位病人是一名退伍老兵——老黄。
初次认识老黄是在2001年11月。查房时,他叫我帮忙打开眼药水的瓶盖,我依言把盖子打开递给他。当时他一下子就发了脾气,说:“你这个主治医生,怎么不了解自己的病人,我要能自己滴眼药水还叫你帮忙?”我被他训斥甚感委屈,帮他滴了眼药水。
事后才知,因为残酷的战争和恶劣的环境,老黄左手残疾,身上伤痕累累,凭着当兵时练就的本领,他自己能洗涮,能缝补,顽强而乐观地生活着,就是脾气比较暴躁。知情后我便理解了他,还对他有了一丝崇敬,之后多次与他交流,并详细掌握了他的病情,不但从诊疗上认真对待,更从生活上去关心他。很快老黄就对我非常信任,也很配合我们的医疗工作。从那时起,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医生,不单要了解病人的病情,更要了解其他更多的东西,这样既有利于病情的诊治,也更能得到病人的理解与配合。
一个肝癌病人,顽强地与病魔抗争了4年,常人觉得不可思议,哪怕医生亦觉得是奇迹。而老黄正是这个奇迹的创造者。他乐观、坚强,爱开玩笑,常说自己的身体就是老年疾病的“博览会”——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肌梗塞、肝癌。2001年年底,老黄因反复胸腹痛,诊断不明而转入浙一医院,我负责送他至杭州,一一把住院手续等安排好,并把病人的病情与平时的爱好、脾气等交代给浙一医院的医护人员。
10多天后,老黄出院不久,我收到了他寄来的浙一医院所有的检查结果,他说也许可以为我行医提供参考,我为一个老人宽广无私的胸襟而感动。他不为我院的诊断困难,治疗无效而刁难责备,反而为我们的医学事业提供帮助,这对于在医患关系紧张的今天,该是多么难得的慰藉啊!
据我所知,老黄未上过正规学堂,但他通过自学,写了几万字的文章,他带病把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为国家提供历史资料。转业以后他在崇福镇工作,当年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靠发动群众义务劳动,修筑了该镇的一条交通要道,他朴实平凡,他坚持原则,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在他身上发光。
由于客观原因,他最后一次住院是在桐乡一院,我一直想去看他,但由于工作忙也由于自己的惰性,未能成行。而等到我在他入院后10多天看到他的时候,他已躺在监护病房,气管切开,用呼吸机辅助呼吸,多脏器功能衰竭且不能讲话。我的自责不能言表。他躺在那里,看到我去很激动,我讲了很多没能去看他的理由,请他原谅,老人艰难地示意护士给他纸笔,用他完整的右手缓慢而痛苦地给我写下几个字:“你忙,我理解。”
一个平凡的老人,一个不平凡的病人。我多么希望我们的医学能突飞猛进,能治愈老黄所患的绝症,这是我们老百姓都期待的,也是我们医护人员需要刻苦钻研努力进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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