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土话中有一个词叫“街捞”(galao),“捞”字只取它的方言读音,与字义无关,表示方位“……上”。“街捞”即“镇上”,相对于“乡下”。
乌镇的街区像一个巨大的“十”字,南北与东西流向的市河垂直相交,长长的街路沿河而筑,成片的民居依水而建,并向东西南北四端延伸,称为 “四栅”。“栅”是镇区街道末端的出入口,旧时都建有栅门,朝启暮闭,保障治安,类似县城的城门。乡下人进镇就叫“出街捞”,进出时须经过一道栅门。
栅门有“陆栅”与“水栅”之分。前者是在镇区末端的街路房屋间横建一道高大厚实的墙门,门洞下安装木制的栅栏门;后者则是镇区末端的河道桥洞下设置栅栏门。
老乌镇(乌青镇)四栅之门分别为:东栅“朝宗门”、南栅“南昌门”、西栅“通霅门”、北栅“澄江门”。
“栅”不仅指一道“门”,通常是指从栅门向市中心绵延的成片街区,老百姓称之为“栅头”,例如:东栅头、南栅头、西栅头、北栅头。四个栅头上,店铺、作坊、茶馆、集市一应齐全,各“栅”居民的日常消费、附近农民的简单采购和贸易,都可以便捷就近,无需天天往“市里”赶。而所谓“市里”就是镇中心的闹市,又称为“中市”。四栅辐凑,以此为轴心,繁华而闹猛。乌青镇就由这“一个中心、四个基本点”组合而成。
而真正撑起乌青镇繁荣场面的,是镇之外的广阔天地——毗连于东西南北栅周边的农村,即所谓“乡脚”。年年季季,农副产品汇聚到镇上,镇民直接消费或经过加工后销往外地;季季月月,农村所需的生产资料、农民所需的生活用品,经由镇上销往四乡,由此还带动了镇上的服务业、娱乐业,以至宗教、民俗等文化活动。
乡脚是市镇生存发展的土壤,市镇则是周边乡村不可或缺的依傍,两者唇齿相依。茅盾写于上世纪30年代的《林家铺子》、《香市》等作品,所写故乡乌镇一带经济萧条的情形,即是对此种关系的形象化证明。
专家认为,江南市镇的“这种乡脚,是在传统的经济交往中逐渐形成的,大体上与市镇作为一个行政区划所管辖的乡村范围相重叠,也就是现今所谓‘镇辖村’的概念。”(樊树志《江南市镇:传统的变革》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那么,历史上的实际情况如何呢?经查点《乌青镇志》(清董世宁纂)卷五“乡村”,所列大大小小的村落共计473个,这是一个颇为庞大的数目。而这些村落,相当一部分超出了乌青镇的行政区划范围,延伸到了几十里之外的邻镇、邻县,甚至邻省。例如,其中涉及相毗邻的江苏省震泽县的村落竟达115个!也就是说,江苏省的农民们也常到乌镇“出街捞”。显然,《乌青镇志》所列的“乡村”,是以“乡脚”的概念为依据的,按现今的说法就是以“中心城镇的辐射范围”为依据的。在市镇分布密度很高的杭、嘉、湖、苏地区,这样的辐射力是相当强势的,可以说:乌青镇是把自己的“脚”伸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去了。
想当年,乌青镇的市镇经济和文化的影响力之强之广,实在是非同小可!
“四栅”之设,最初缘于关卡之需,而日后的实情却正好相反:不是封闭、阻隔,而是开放、沟通。正是这放射状伸展的“四栅”,像巨型的管道,联通着市镇街区与广阔的“乡脚”沃土,成为镇乡之间互获生机活力的纽带。
所属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