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强制拆迁,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由人及己,我们身边的文物古迹命运又是如何?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背景:北京东城区北总布胡同3号四合院(现为24号院),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故居。经过两年多的“拆”“保”之争,本以为“高枕无忧”的梁林故居却莫名被华润集团富恒房地产开发公司“维修性拆除”,甚至路人可以随意拿走砖瓦。
拆掉一座城楼,就像割掉我的一块肉;扒掉一段城墙,就像剥掉我的一层皮!
—— 梁思成
你们真把古董给拆了,将来要后悔的!即使再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
——林徽因曾在1953年说过这句话。如今,这句话用在他们的故居上,一语成谶。
一年多以前我和老伴去那里看过,已经完全不是我小时候的样子了。这里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小时候住过的北京城没有高楼。
——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大女儿,80岁高龄的梁再冰如是说。
主持人:黄薇 胡宇翔
嘉宾:
桐乡市文联原副主席 叶瑜荪
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顾问 邵云
市委办信息科科长 徐晓叶
文学爱好者 陈辉
痛苦的“拆”“保”拉锯
主持人:各式各样的“拆”字可谓是各地一道普遍的景象。如今,正是这一个“拆”字拆掉了中国著名的建筑学家、建筑教育家梁思成与妻子的故居,使得这座历经百年的典型北京四合院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归于一片尘土。
提到这话题,嘉宾们感慨之余,话题就此展开。
“真的是太讽刺了。”叶瑜荪说,“梁思成穷尽一生的努力是为了保存中国的古典建筑,曾先后多次提议党中央着力保护北京城的古典建筑群,曾为北京城墙被拆痛哭不止,却未曾想到,有一天连他的故居也遭到和北京城墙同样的命运。”
“这真是一个可悲的事实!”曾在北京念大学的陈辉说,这处故居的重要历史意义还在于,1931年至1937年,梁思成夫妇正是从这里出发,一次次地走向全国的山山水水,探索那些被人们遗忘了的古寺、古塔、古村落,从那些满是尘埃的古代遗迹中发现、发掘出闪烁着岁月光辉和先人智慧的古建筑,与它们亲密接触,给它们测定年龄,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完成了对中国古代建筑群落的大部分考察。
可惜,在将近百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却无从寻找梁林二人当初起点的痕迹。
“相关负责人说梁林故居将来肯定是要复建的。这让梁林故居被拆陷入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逻辑悖论——拆除是为了保护,保护的方式是复建。”说到这个现象,徐晓叶说,“文物建筑‘重修缮、少拆建’,这是文化界一直以来的共识。”
文物建筑因岁月的销蚀而逐步地自然损毁是正常的,正因为有了历史的刻痕,文物建筑才凸显出它的文化价值,减缓文物建筑过早地湮灭于时间长河,是后人应该竭力去做的事情,因为这些建筑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到一个群体的过去与记忆,保护都来不及,怎么忍心人为拆除。
嘉宾们认为,梁林故居的拆除,提醒更多人,别让悲剧一次次上演。
“拆”总比“保”理由多
主持人:梁林故居遭遇了被拆的命运。我们身边的文物古迹今可安好?
谈到这个话题,嘉宾们深锁眉头。30多年前,叶瑜荪在崇福镇的长弄无数次走过,为的是寻觅那一段上世纪初的传奇。当初,斑驳的石板路幽深旷远,高墙大院里老树森森,“鉴湖女侠”秋瑾的挚友徐自华的家就在这里。徐家乃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而今保留下来的徐自华故居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三层楼建筑,这仅仅是徐氏产业的一小部分,其真正的祖宅早就因为城镇建设而被拆毁。“如果留到现在,是多么宝贵的一片晚清建筑群!”叶瑜荪话中满是惋惜。
“的确如此。”金仲华、钱君匋、吴滔这些桐乡历史上有名的文化大家,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却逐渐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而近年来新建成的钱君匋故居、金仲华故居等文化名人故居,大部分不是就地修葺重建的。
除了名人故居,其他古建筑也有被拆毁。乌镇著名的白莲塔塔基惨遭“拍卖”,崇福、洲泉、石门等地的多个古牌坊、古桥遭到人为的破坏和拆除……
嘉宾们说:“丰子恺在杭州皇亲巷的故居一直保存完好,在上世纪90年代开发房产中被拆毁。” 叶瑜荪痛心地说,结果房地产商在建完新房后,在原址上建碑纪念丰子恺,并大肆宣传。“丰子恺先生的故居就这样沦为房地产商宣传自己的工具。”
嘉宾们说,古建筑被拆毁总有着诸多理由。好在打造人文名城已成为桐乡今后五年实施的五大行动计划之一,但愿从此保护人文古迹的理由,比“拆”的理由多。
保护与开发并重
主持人:桐乡的文物保护也无法杜绝被拆的命运,但是桐乡人还是留住了那一条值得自豪的历史文脉。
嘉宾们介绍,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桐乡人就尝试运用新的技术来保护从历史硝烟中幸存下来的文化遗迹。当时的崇福镇进行了城区道路改造,位于崇福镇的嘉兴地区唯一保存完好的孔庙主殿大成殿面临着被穿街而过的尴尬。负责崇福城区改建的桐乡人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技术把大成殿向南移了41公尺,使得这一尴尬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虽然改建后的崇福孔庙仍因为格局的改变而被我市文化界人士所诟病,但是完整地保全了这座雄伟的大成殿的功绩也广为当地的百姓津津乐道。
“没错。值得高兴的是,现在人们文物保护意识也在慢慢提高。”叶瑜荪端起茶杯轻轻啜饮,10年前,石门中学地基上发现了石门镇历史上著名的南宋石门酒库监酒官张子修(原施州刺史)在石门修筑的私家园林,俗称“张氏东园”的遗址。石门中学也因此在建筑布局上做了适当的改变。
“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聊着聊着,叶瑜荪不禁浅吟了一句小诗,然后停顿须臾,心神随着思绪飘向窗外。“那些文字穿越了时空,是我每次到了那里都会想起来的。张子修和他的家人曾在这方土地上生活过。保留古迹,始终会让人留有一丝关于历史的遐想。”叶瑜荪说,站在那里,已经看不到那些历史建筑了,但还是会想起有关东园的诗句。
乌镇是桐乡文化保护与旅游开发中的成功典范。在保护乌镇景区及其周围的一些历史街区的同时,又把这些文化遗迹合理地开发。亲自参与乌镇旅游开发保护的邵云对此深有感触。他说乌镇旅游开发中对古建筑的保护,是采取就地保护措施,还是恢复性保护,或者是异地保护,都严格区别对待。比如恢复木心花园就是采取恢复性保护措施,拆除了老宅附近电镀厂、印染厂等7个厂,并按照原来的建制,进行恢复性建设。
在多年的文物保护工作探索中,我市不断汲取经验,结合桐乡本地的实际情况,合理地对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分类,并按其不同的类型进行保护。早在上世纪80年代,我市的茅盾故居就成功申报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现今,我市拥有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家,省级文物保护单位9家,这在全国的县市中也是不多见的。
“保”不能嫌贫爱富
主持人:文化遗迹是一个民族共同的记忆载体。对古人留下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崇敬,最急迫的是保护。问题是,怎么保护?
“文化遗迹的保护不能嫌贫爱富。有经济价值,能产生经济效益的,大家就都抢着去保护。相反则无人问津。此时我们就该去思考由谁来承担保护的责任。” 徐晓叶说,保护手段多种多样,除了政府出资保护外,比如后人继承、有意识有财力的文化人或购买、或托保等。实在无法留存的就用文字和图片的形式记录下来,或者搬进博物馆里,供后人研究、欣赏。除此之外,一些现在还无力合理发掘、保护的文化遗迹,应该先原址保护,待将来有能力再去进行挖掘开发。她的观点得到了在座嘉宾的认同。
“说得太好了!” 叶瑜荪接过话题,这几年来的两会上,他一直坚持一个提议,就是希望规划一块土地,恢复成一个古建筑村落,将尚未拆除的老建筑平移过去,再恢复性地建造一些符合当时民俗、建制的建筑,不论是作为乡土教育场所也好,作为影视文化基地也罢,都有其价值。“否则,我们的后人恐怕再也看不到旧时农村的样子了。”他说,目前的两新建设对农村来说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对于古建筑、老民俗的损坏不能不予防范。
交谈中,嘉宾们有几句话始终挂在嘴边:“在文化保护与开发上,我们仍遭遇着两难的抉择,但只要相关部门进行统一规划,对文化遗迹进行合理保护和修缮,利用开发部分有开发价值的文化遗迹,为时未晚。”
主持人感言:文化的传承以及遗迹的保护,要用发展的眼光,摒弃一切偏见,不能用现代价值与利益来决定它的命运。上至政府,下至百姓,谁都没有这种权利,相反应该为其的延续而努力贡献自己的力量,即使个人的力量再微薄,聚集起来也誓要捍卫这清晰的文化脉搏,自吕留良、张履祥,到茅盾、丰子恺……让桐乡的历史文脉薪火相传,永不断层。
文物都是不可再生的,一次的破坏,就是永久性的毁灭。
——著名作家舒乙
“故居”的真正价值并不在建筑上,而在于建筑的历史和人文意义上,这些意义不在于物质载体如何,而在于其真实性上。文物建筑,是不能复制、复建的。
——知名评论作者许民彤
一座有发展潜力的城市首先就是一座有内涵和深度的城市,这是城市的魂魄,这也是确保城市发展不至于迷失自我的理智所在。
——四川在线特约网络评论员程奎星
梁思成对中国建筑界来说,是一种精神的存在,和实体的建筑相比,他的影响是无形和无限的……无论是他在建筑学上的方法论,还是他对保护古都北京的建议,都是我们继续这一事业的范本。
——当代著名华裔艺术家、建筑及艺术评论家方振宁
纵观多地,城市逐步扩建的同时,大批有着地方特色的建筑成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且不谈文物古迹消失所造成的历史文化断裂,仅从城市名片角度上讲,也使得所谓的历史文化名城黯然失色。
——《山西青年报》贾荣荣
如果我们的年轻人不知道莫斯科的文化遗产和古建筑以及这些保护他们的价值所在,那我们的工作就是没有效率的。是的,我们可以保护那些古迹,可以修复它们,但是如果人们不知道它们的价值,那么我们的工作就只能取得最低级别的成效。
——莫斯科市政府文化遗产司司长季波夫斯基
历史古迹,是每一座城市的基因,所以必须要保护历史古迹以及周边的历史氛围。
——俄罗斯建筑师扎伊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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