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年仲春，余往乌镇。翌日望河，横贯镇中，岔路繁多，而终止于尽头。河边妇女洗衣舀米，孩童嬉戏，忘却风尘之恼，享尽天伦之乐。少顷，夕沉日尽，西天红霞灿若赤锦；临水夜游，映月而舞；凉风习习，木影稀疏投于地，稀也，碎也，幻也。至夜深，星辉如洒，银川烂潭如饰以珍珠玛瑙，灼人眼目；花灯挂于顶、脊、墙、橹之上，亦耀眼夺目，令人不可正视也。

       《淮南子•天方训》亦有文字记此，而所绘对象非江南也，非古镇也，是琼州也。看琼州“有感独遗于环宇，余叹：古人谓此天涯海角，意涵美哉，然不知世方之大。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也。余亦叹之：琼州也好，乌镇也罢，都生于天地，长于宇宙；宇宙生气，赋东南之宏大，赋江南之秀美，各有千秋。而江南之古镇名于江南，有古镇之江南名于古镇，此为相生相息也！

       
       江南之古镇小桥流水，清新可人，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时刻如此。尤为适宜画之于纸，静谧于笔，珍藏于中。

       几石桥，如斑斑于岁月之下；几株柳，抽芽已过，望之蔚然而不深秀；群鸟栖于树在昏黄之时，或聚或散，或歌或舞，或翔或息，似与此镇之民调相和，与此镇之民风相融，与此镇之民生相乐；几支船，船夫撑篙划桨，驶于水上，行云流水，或疾或缓；渔歌轻而清，有花鼓之韵，有黄梅之情，有越剧之婉，有京剧之精；噫！余尝求歌声之髓，今于此镇有幸闻之，心中畅然。

       取一青绿点抹于纸，不觉适宜；取一藏绿加以装饰，仍不觉协调；仰头见此河边之樟，自然之色，何处不在！而余无能取其色，唯叹唯啧。然而虽名家在此，亦无法绘下这天然无雕之礼。

       诚之然，笔中无淅沥雨响，亦无轰然春雷；却存一抹绿，一抹赤，一抹灰，一抹情怀，一抹阔达。

       游人稀落而无不欢喜极至。红装者，歌舞者，汲水者比比皆是。何处无江南！处处有江南，于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