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桐乡市新居民就业和生活状况调查分析报告》说起——

　　改革开放和城市化、工业化的加快发展，为人口流动转移就业创造了体制条件，流动人口成为我国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进程不断加快的过程中出现的一个特殊劳动群体，就城乡二元格局而言，流动人口构成了我国社会转型期中社会结构的“第三元”，在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进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作为经济发达地区的桐乡市，越来越成为新居民外出就业的理想选择地。目前在我市的部分地区，新居民的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本地居民，新居民已经成为我市经济发展不可忽视的力量。

　　从２００９开始，一项关于新居民在桐乡工作与生活状况及其变化的调查在桐乡开展。5921名在桐新居民受访，其中有效样本5635个。

　　关于新居民的就业，我们了解不少，但关于他们的生活，我们却很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也许可以这么说，社会的发展让城里人享受着现代文明，但在不少地方，为城市建设作出巨大贡献的农民工们，却被排斥在城市之外，甚至被城市所遗忘。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关心的——新居民在本地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一：蜗居

　　居住在环境优美的小区里，工作在电梯空调的大楼里，这样的我们很难想像新居民们的生活环境有多么艰苦。时下流行的“蜗居”一词，用在他们身上似乎更加贴切。

　　在一个寒冬的日子，记者走进了新居民居住集聚区，就是桐乡人俗称的“小蜜蜂”，探访居住在那里的新居民们。“你找谁？”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三五个正在玩闹的孩子停下来，瞪大眼睛朝记者看。“爸爸妈妈在吗？”记者问。

　　“你要找谁的爸爸妈妈？”其中一个１０岁左右的女孩，显然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她走到门口，有些警惕。当她看到陪同记者一起前来的房东时，才放松地笑起来：“大人都出去了，不在家。”房东和女孩想给记者让个座，却发现家里竟没有一张牢固的凳子。女孩只好尴尬地笑笑，让记者坐在她家的大床上。

　　女孩说，这是她家和叔叔两家人一起租的两室一厅。“我、爸妈和弟弟住这间。”她又指了指靠东的房间说：“那是叔叔和两个妹妹的房间。”女孩说，虽说房子挺大，但他们家四口人还是得挤在一张床上，冬天倒也暖和，只是夏天太热了些。这是一间约２０平方米的房子，除了一张大床、一个存放衣服的简易橱和一个放电视机的小柜子外，别无他物。聊天中，女孩无意间提了一句：“真希望能有自己的房间。”

　　正说着，女孩的母亲回来了。她叫王玉梅，四川人。“谁不想有大房子住？像我们这样打工的，工资不高，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有这么多钱？”她说，能和弟弟一家住在这么一套租房里，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住在王玉梅家楼下的还有个名叫阿忠的单身汉。阿忠的房间是个奇特的夹层，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的空间，一下床，人就站在了门口。“我这里像个火柴盒！”头发乱蓬蓬的阿忠自嘲，他说自己至今没有稳定的工作，只好找这么一个租金便宜的“火柴盒”，算有个遮风避雨之处。阿忠说：“前段日子听说了一个词，叫‘蜗居’，我问人家啥叫‘蜗居’，他们说：‘你傻呀！就是蜗牛住的房子嘛，就那么点儿大。’我看，我现在就是‘蜗居’！”

　　好在阿忠没有什么行李，几件衣服就扔在床上。如果要洗漱、上厕所等，就要借用隔壁家的厕所间，好在租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四川老乡，大家都愿意互相帮忙。“冬天反正不太洗澡，也不必每天洗脸刷牙，不用太麻烦人家。但夏天就难为情了，每天都要借人家厕所间来洗澡、洗衣。尽管人家不说什么，但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阿忠说：“人么，都有羞耻感的。”

　　阿忠也想过换间大一些的租房，但每次都因为囊中羞涩而放弃。在这座城市里，阿忠感到了强烈的漂泊感。他不喜欢自己出门举目皆是山的家乡，而喜欢上了桐乡这个城市。然而，对于能否留在这里，阿忠感到迷茫：“生活在城市不比在大山里，成本太高了。最关键的‘住’我都没解决好，更别提其他的了。”

　　在桐乡，还有许多新居民和阿忠一样，因为居住的环境而徘徊在城市的边缘。

　　此次调查显示，新居民人均居住面积（建筑面积）为20.8平方米，而从房屋来源看，租用占77.9%，单位提供占20.6%，自购（建）仅占1.1%。新居民租用的房子生活条件简陋，有些甚至是城镇居民家庭的自行车车库。调查过程中，很多新居民对桐乡的宜居环境是认可的，只是考虑自身的工作、收入水平，对于在桐乡长期居住有想法却感到力不从心。

　　关键词二：下一代

　　新居民子女教育问题，总是被反复提及。对此，我市有关部门也作出过努力，比如开办公办民工子弟学校，比如规范私立民工子弟学校，比如促使公办学校大量吸纳新居民子女……

　　在此次调查的5635名新居民中，有1707人带着子女（共有2107名）一起来到本地。从调查结果来看，新居民子女的上学条件得到明显改善，进入公办学校和民工子弟学校的比例十分接近。调查显示：共有666名新居民子女进入公办学校，有644名新居民子女进入民工子弟学校，有155名新居民子女进入私立学校，三者比例为4.30：4.15：1。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现实摆在眼前：因为新居民流动性很大，造成了他们的孩子也要经常跟着换学校。

　　在复兴社区的一处租房内，记者看到一篇学生的作文，上面写着：“我老是换学校，都记不清换过多少次了。开始我会哭，会舍不得好朋友‘蚂蚁’和‘小九’等……现在我不哭了，好像已经麻木。”（文字经记者整理）写这篇作文的是个名叫玲玲的12岁女孩。玲玲出生在贵州，跟随父母东飘西荡，去过广东、福建，几年前到过浙江宁波，去年才来到桐乡。“记不清转过多少次学了。最多的一次，一学期转了两次。”玲玲说，在现在的班级里，她没有什么好朋友，“或许因为我学习成绩太差吧。”学习环境的不断改变，使玲玲难以适应。也正因为此，玲玲不仅在学习上跟不上其他同学的步伐，性格上也开始变得压抑，不爱与人交流。

　　玲玲的现象并非个案。在民工子弟学校任教的饶思敏告诉记者，她教的班级人数一般会维持在70人左右，但每年都有孩子会离开，每年都会有不少新面孔出现。饶思敏说：“这个学期以来，已经有9个孩子提早离开学校。按照以往经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以后不会再来。”

　　比玲玲家庭遇到的情况更糟的是，部分新居民家长，甚至还在为自己的孩子是否念幼儿园而苦恼。

　　祝丽坤，是云南在桐的打工者中十分平凡的一个。祝丽坤在一家保洁公司工作，丈夫在工地上打工。两人在桐乡，一呆已是两年。如今，夫妻俩面临着一个选择：孩子要不要上幼儿园？

　　要不要上幼儿园？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城里任何一个家庭，答案都是肯定的，因为没有什么比孩子的教育更重要。然而，在桐乡，专门针对新居民子女的幼儿园并不多，他们多数只能选择一些小型私立幼儿园。祝丽坤的儿子小超，过年后就到该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夫妻俩到附近的城南幼儿园问了问，每学期收费要1600元。“1600元！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祝丽坤对记者说，如果只有小超一个孩子，上学的费用夫妻俩自然供养得起，但他们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老家还有父母，“钱真的不够用。”

　　如果不上幼儿园，小超每天就只能和隔壁的几个孩子一起玩耍。祝丽坤很想让小超去幼儿园，因为她见到过这样一幕：儿子趴在幼儿园的小窗上听里面的孩子唱歌，回来自己就哼上了，还对她说：“妈妈，我也想坐在里面唱歌。”可是，丈夫却反对，说幼儿园上不上无所谓，隔壁的几个孩子都是直接上小学，何况家中确实困难。

　　新居民子女学前教育的缺失现象是比较普遍的。民工子弟学校的老师们告诉记者，没有接受过正规学前教育的孩子，上学后在课堂习惯、生活方式、知识储备等方面都与接受过正规学前教育的孩子有着明显的差距。例如在开学初，当老师要求孩子“翻到课本多少页”时，很多孩子皱着眉头呆呆地盯着老师，原来他们不知道页码是什么意思；在美术课上，当老师要求孩子拿出蓝色画笔时，有些孩子就在笔盒内乱翻……

　　此次调查的 2107名新居民子女中竟还有642名从未受到各种性质的教育，占被调查新居民子女总数的比重高达30.4%。如此多孩子的教育问题如果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将会产生连锁式的负面效应，事实上，这种反应已经在悄然发生着。据公安部门发布的数据，近年来，城市外来青少年犯罪率一直呈上升趋势。

　　关键词三：文化“孤岛”

　　由于受到自身的工作、收入等多方面的影响，新居民难以真正融入本地文化生活。而自身的文化娱乐活动中，在被调查的5635名新居民中，每天经常看电视的新居民共有4785人，占比高达84.9%；每天经常上网的新居民共有1230人，占比为21.8%；每天经常看报的新居民737人，占比为13.1%。而剩下的少数则是看录像、看电影；打牌、搓麻将；参加各类培训；到娱乐场所活动。

　　远离家乡农村，游走于城市边缘。农民工往往以老乡、工友为纽带维系自己的生活圈，很少与圈外人接触。当前我市大力加强新居民文化服务，但事实上多数新居民没能进入城市社区，而是形成了他们自己的“孤岛”。

　　来自四川的装修工刘明德家里最近遇到了一件烦心事——家里的电视机不知怎么不出声音了。他找来几个邻居帮忙修，但谁也帮不上忙。刘明德说，电视机是跟此前租住在此的一个安徽人买的，只花了100元。一年多来，全家惟一的娱乐项目就是看电视。这几天，几个孩子只好到隔壁蹭电视看，而自己和妻子只能洗一洗，早早睡觉了事。

　　跟着父亲在工地干活的小李才20出头，他说，许多工友都感到空虚寂寞。每天晚饭后，工友的消遣就是看录像、打牌，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工友会到网吧里上网、打游戏。工地上没有人组织他们搞娱乐活动。“只有一次。”小李说，“去年，不知哪个部门组织到工地上放露天电影《叶问》，大伙儿看得兴奋极了。”后来有一回，小李和几个工友路过电影院，心血来潮想进去看电影，“一看票价，吓得我们赶紧退了出来。谁舍得花这个钱呀！”

　　新居民，由于收入有限、文化不高，再加上工作繁重，使得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不可能像城市居民一样，随意安排自己的文化生活，业余时间看热播的电视剧、唱歌跳舞、上网冲浪、读书看报等文化生活基本上与他们无缘。

　　根据调查的结果，《桐乡市新居民就业和生活状况调查分析报告》也给出了若干建议。首先，加强对新居民的教育培训，切实提高其劳动技能，同时有针对性地开展文化素质教育，加强新居民的精神文明建设。其次，丰富公共文化娱乐服务，多开展一些对设备要求不高、支出较少的如露天电影等文化娱乐活动；社区多联合相关部门开展文化活动，多建设一些公共文化娱乐措施；对一些公共娱乐场所适当推出费用减免措施，提高文化娱乐设施的使用效率，进一步丰富新居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另外，重视新居民子女的教育问题，要加强对民工子弟学校等基础教育设施的投入，鼓励社会资金兴办托儿所等学前教育设施，通过公办学校与民工子弟学校联合办学的方式提高新居民子女入学率和教育质量，切实保障符合条件的新居民子女平等接受义务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