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伴随着竹子一起成长起来的。那时,我家没有院墙,门前屋后的竹子形成了天然的院落,竹子是父亲亲手所栽,更多的还是它们自己不放过点点滴滴的时机努力生长着。看着稀疏的几根竹子很快长成竹林,我觉得它们真的好勤奋,从它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父亲的执着。那时,竹子可以换来能够买油买米的钞票,成片的竹林能够给予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记得小时候一个夏日的夜晚,我们就在竹林里纳凉,丝丝的凉风从竹子的缝隙中钻进来,暑气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有的就是那份彻骨的凉快。那夜,舅舅也来了,我躺在凉床上,安闲地享受着那个美好的夜晚。天上是朦朦胧胧的月亮,不远处的蛙声像催眠的歌谣一样,竹林的夜晚静谧而又舒适。忽听舅舅开口吟起了苏东坡的诗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问舅舅,是不是写竹子的,舅舅直夸我聪明。舅舅在说着“宁可食无肉”的时候,他的一家真面临着无米下锅的困境。那段日子对于他来说,犹如竹遭雪压风欺,工作的权利被剥夺了,一介书生被流放到偏远落后的乡村,一向喜欢舞文弄墨的手从此握起了锄头。命运的坎坷,似乎并没有消磨舅舅对生活的激情。
“竹子可是个好东西!”舅舅叹了口气说。我当然知道竹子是好东西,新生的竹笋如果和鸡蛋放在一块炖着吃,那可是一道美味,成年的竹子可做成许许多多的用具。没有了竹子,我们的生活是很不方便的。
长大成人后,我对舅舅说的“不可居无竹”还是一知半解。竹子已从我的生活里淡出了。我只好将自己归入“俗人”的行列,“士俗不可医”,想来有些可怕,可是想想与我一般住所无竹的俗人绝不会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对于描写竹子的诗句倒是有了浓厚的兴趣。譬如“修修梢出类,辞卑不肯丛。有节天容直,无心道与空”。再如“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这分明写的是人的品性。是的,我听到了竹子在与我对话。
一个春日的上午,我坐在亲戚家的一片竹林里,新笋在温热的土壤里透出了脑袋,那份鲜嫩只能使人想到生命始初的纯洁。“不随夭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它们的出道问世,其实总要给人们一些思考。“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是的,竹子是能够说话的,我听到了,听到了竹子的心声,听到了它们在悄悄地对我说,应该怎样去做一个人,一个能经受得住生活磨难的人,一个有良知、有品德的人。
所属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