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的一天，我去桐乡大麻参加一个老人的丧事时，无意中听说了他生前所经历的一段离奇故事……

　　九旬老人临终惦记墨宝

　　老人姓金，是名老中医，去世时已是97岁高龄。晚年时因高度近视而几乎失明，双耳也渐渐失聪，只得长期蛰居家中，足不下楼，很难与人交流，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天，客人们坐在狭窄的过堂里，边喝茶边聊着老人以往的生平。他的小儿媳说起，公公临终前反反复复地尽说些胡话，什么“牛”什么“过”的，让人难以听懂。

　　客中有一位姓贾的医生随口问：“他说的是不是‘近人积水无鸥鹭，时有牵牛浮鼻过’？”

　　小儿媳忙说：“对！对！公公好像是这么说的。贾医生你是怎么知道他吟这两句诗啊？”

　　贾医生又说：“我非但知道这两句诗，还知道‘金先生其许我乎’这句句子呢。”

　　老人的小儿媳更是惊讶：“贾医生你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啊？”

　　贾医生解释道：“那是曾经挂在金医生诊室里的两幅书法作品上的句子，当年我常听他吟诵的。可见临终前老人仍念念不忘那两幅神秘失踪了的墨宝啊！”

 
　　两件墨宝的来历

　　原来，金医生生前是个做学问的人，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长期悉心钻研汉代张仲景的《伤寒论》颇有心得，早在上世纪60年代初，他写了一部名为《伤寒论嵌注解》的书稿。后来，当这部用工整的小楷誊抄的书稿送到省里有关部门审阅时，深得研究伤寒的专家周老先生赏识，两人遂成莫逆之交。

　　周老先生擅长诗词，以诗会友，为人热情。周老先生想，此书稿若能得到时任省图书馆馆长张宗祥老先生的首肯，则更利于出版，同时也可抬高此书的身价。于是他又将书稿转请张宗祥先生审阅。

　　果然，张宗祥老先生对金医生的书稿颇为赏识，尤其对那一手蝇头小楷甚为赞赏，于是他为金医生的书稿作了《序》。这是一篇很有见地的即兴之作，全文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整张四尺宣纸，与其说是一篇文稿，内行人看来，更是一幅颇为难得的行草书法精品。全文末尾处以一句“金先生其许我乎？”结束，足见张宗祥的谦谦之大家风范，也令金医生大有遇上知音之感。

　　张宗祥乃书坛大家，系前清举人，精于古籍版本研究，且博通伤寒病学。杭州灵隐寺的“大雄宝殿”四字就出自他的手笔。

　　当张宗祥为金医生写下这篇长序后，似乎意犹未尽，又书写了北宋黄庭坚诗句相赠。金医生获此条幅后更是高兴万分，对张宗祥深厚的艺术造诣赞不绝口，尤其对联中将原句“近人积水无鸥鹭，时有归牛浮鼻过”的“归” 故意改为“牵”字特别欣赏，认为这一字之改，提升了诗句的意境，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金医生获此两件墨宝以后，真是钟爱有加，爱不释手。回到家里后，他特地请人装裱好后挂于诊室墙上，以便随时观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谓是百看不厌。

　　墨宝在一场浩劫中神秘失踪

　　正当金医生根据周、张两位老先生的建议，又欲对书稿《伤寒论嵌注解》作进一步补充和修改时，“文革”开始了。尽管在这场政治运动中进行学术研究要冒很大的风险，但他仍然在诊务之余埋头于故纸堆中，专心致志地改着书稿，常常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作为精神调节，金医生时常研究《伤寒论》之余，还经常心摹张宗祥的书法。对张宗祥所赠的两幅墨宝的整体布局、间架结构，乃至点划撇捺的力度，提按转折均一一进行揣摩、研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造反派”找上门来，抄走了他所有的书稿。当晚开会时，将金医生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书稿全部烧毁。

 
　　更让金医生难以相信的是，次日上班，他发现墙上挂着的那两幅张宗祥的墨宝已然不知去向。不见了两幅墨宝的他一时竟不知所措，尽管十分心疼，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不敢声张。直到“文革”结束时，金医生得以“落实政策”，他才提及此事，婉转地要求有关人士帮助查找这两幅墨宝的下落。谁知东打听西要求，竟无一人肯承担责任，都推说自己不知道这两幅墨宝的下落，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墨宝的下落始终是个谜

　　后来，金医生以欲重写《伤寒论嵌注解》书稿，需抄录张宗祥所作《序》为由，再度找有关领导，希望查清那两件墨宝的去向，但始终无人能提供线索。在金医生的心里，这两件墨宝究竟在哪里始终成了一个谜。

　　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这两幅挂在金医生诊室里的墨宝许多人都见过，那天晚上没有被随书稿烧毁也是事实。但几十年过去了，知道这两件墨宝下落的人不愿说，不知情者更不能瞎说。寻找到张宗祥赠予的两件墨宝始终成为晚年的金医生最大的心愿。

　　不过，人性终究不会永远泯灭的。金医生单位里有个转复军人，是个不懂医的孤身老病号，因为在部队曾立过功而受到照顾来这里挂职休养，住在金医生诊室的斜对门。在他病故前，终于说出了“那两件墨宝曾有人暂时寄放在他床底下”的事，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言一出，墨宝失踪之谜顿时峰回路转。但他又对金医生说，那两幅墨宝后来又被一上司借去了……对于这一说法，尽管金医生是将信将疑，但最终依然无法确定这两件墨宝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

　　时光如流水一般，金医生退休都30多年了，他对那两幅墨宝时时牵挂，而那个声称“两件墨宝曾有人暂时寄放在他床底下”的人因已早早地离开人世，墨宝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

　　也许在常人眼里，这两幅墨宝无论是得到还是失去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即便是在收藏家眼里，这两件墨宝也只是具有不菲的艺术价值而已。只有失主金医生本人，因为包含着当年的一段知遇往事，而且他又对书法艺术特别爱好，可以说与张宗祥老人赠送的这两幅墨宝有着特殊的情结，故而自从失去了这两件墨宝后，他始终是难以忘怀，以至于在临终时口中还是念念有词，时刻惦记着那两幅墨宝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