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自正于上世纪60年代初写生的乌镇古戏台。
男女之间的姻缘,我认为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有的一见钟情,一拍即合;有的相了无数次亲,还是孑然一身;有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的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苦苦寻觅,却就在您不远处。所以只好说是“姻缘天成”,就看月下老人给这两人如何用红线牵在一起了。文革期间我的好友虞自正的姻缘,可以说是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天作之合”。
虞自正较我们年长,所以大家称他为“虞兄”。他是个艺术天分很高的人:会画画,水彩、水粉、版画、油画、国画都有一手,特别是素描、速写更是神来之笔,对着你只需二三分钟就能画好一幅形神兼备的肖像;他会唱歌,男高音的嗓音洪亮浑厚;他会器乐,二胡、扬琴、笛子等样样拿手;更会演戏,他扮演样板戏《红灯记》中的鸠山,惟妙惟肖。
上世纪60年代,我们都还是毛头小伙子,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说起择偶标准,虞兄要求对方应是年轻、漂亮的靓妹。但说实话他自己却是长相平平,个子也不高,由于倾心于艺术,不善于打理生活,穿着随意,不修边幅,常常是拖鞋一双,满脚尘土。因而虽然很有艺术才华,却不被女孩子看好,故一直未能找到意中人。快近30岁时,不仅他自己急,我们这帮小兄弟也为他着急。
然而有道是“姻缘天成”,一次赴桐庐出差的机会竟成就了他的婚姻,解决了他的“老大难”问题。
1968年春,一场大雨,山洪暴发,使桐庐县分水江边的南堡大队成了重灾区。然而南堡人坚强不屈,战天斗地,努力重建家园。“南堡精神”成了全社会学习的榜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先进事迹报告会”、“活学活用讲用会”天天不断,省里派了美院师生帮助桐庐办了宣传“南堡精神”的大型展览会。桐乡不甘落后,抽调人员组成小分队去桐庐取经学习,准备在桐乡也举办“南堡精神”展览会。这一好事轮到了虞兄头上,因为他有一手好画而被抽中。一起去桐庐的还有文化馆的李渭钫、总工会的沈品一、乌镇的范益民等七八人。大家都是老朋友,又有共同的艺术爱好,所以在一起更是亲密无间。
桐庐学习取经结束后,小分队先坐船到富阳,在富阳停留一天再到杭州。在美丽的富春江畔,虞兄拿起了速写本开始写生。一个在江边洗衣的少女被他画入了画中。姑娘洗好衣物上岸,看见自己被画入画中,很是高兴。虞兄为取悦姑娘,表示愿为她画一肖像,那姑娘大方地允诺了。于是虞兄施展出他娴熟的绝技,寥寥数笔,姑娘娇美的芳容跃然纸上,顿使姑娘对他产生好感。
这位富阳姑娘叫黄冬英,个子高挑,大眼长辫,长得端庄美丽。虞兄与她一番闲聊,两人便很亲近了。傍晚时分,虞兄借故去看望姑娘,次日上午离开富阳时,双方还相互留下了通信地址。
我们一班人从富阳回到杭州后,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准备明日返桐。虞兄富阳的“艳遇”在大家的追问下,只好“老实交代”。老弟兄们都高兴地认为这是天赐良缘,纷纷帮他出谋划策,要他千万莫失良机。“能把姑娘请到杭州来,才算你有真本事!”有人还用这样的话来激他。在众人的怂恿下,虞兄真的到邮电局打了长途电话。在当时通电话很麻烦,那边的富阳邮电局得派人找到黄冬英家,让她到邮电局去接听。电话中,黄冬英一口答应了他的邀请,下午便来到了杭州,这让虞兄喜出望外。
第二天,大家从杭州回桐乡途中,虞兄带着冬英姑娘在崇福逗留了一晚。我当时在崇福的桐乡化肥厂工作,崇福米厂会计李志云是位山水画家,我们都是好朋友。化肥厂与米厂紧邻,那天下班前,志云来到我处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虞兄带了个女朋友来,今天住在我家,晚上你来我家吃饭,一起陪陪。”我和志云都很高兴,因为我们的虞老兄终于有女朋友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这一次,冬英姑娘又在桐乡住了多天,小两口相处得十分情投意合。不料麻烦事情来了:因为冬英离开富阳的事,当时没有告诉家里人,几天不见姑娘回家,家里的人都急了,大家一分析,断定是跟着桐乡那个画画的小伙跑了。冬英有个舅舅是富阳的一个造反派头头,他以“桐乡流氓拐骗富阳姑娘”为名向派出所报了案。
虞兄当时在桐乡文艺宣传队工作,常到各地演出,行踪无定,所以留给冬英的通信处是海宁他弟弟虞自强的地址。而正好弟弟又临时把房子让给大哥虞自达住。这一来可苦了虞自达,他被海宁派出所莫名其妙地叫进去了两天,因为对照富阳方面报案所列,一查地址是对的,但当事人的名字不对,最终问不出什么来,后来只好放了他。虞兄和冬英知道后,连忙赶到海宁,向派出所说明了真相,还当场与她舅舅通了电话,电话里冬英生气地质问舅舅:“哪里是拐骗?我是自由恋爱,要你管什么?你准备干涉我的自由吗?”说得舅舅哑口无言。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坏事变好事,两个人的心就贴得更近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黄冬英从富阳来到桐乡安了家,后来虞兄调到桐乡电影公司任美工,冬英在桐乡伞厂工作, 夫妻俩生有一子一女,生活幸福美满、平静安适。
然而不幸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冬英患上了脑底动脉瘤,经多方医治无效,过早离开了人世,当时的年龄只有四十来岁。虞兄痛不欲生,发誓不再续娶。老画家刘雪樵先生为安慰他,故意说:“冬英是前世欠你的,与你结婚是还债来了。”虞兄听后十分不高兴,他说:“冬英是仙女下凡,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可是不幸的是,几年前,退休没多少时间的虞兄因患肝癌,也匆匆地离开了人世。
光阴似流水,每当想起虞兄与冬英40多年前的这段颇有些传奇又不乏浪漫色彩的恋情,总是让我难以忘怀。庚寅清明节快到了,笔者以这篇短文作为我对他们两人的深切怀念和祭奠。我也相信他们俩在青溟浩渺的另一个世界中,一定会再续前缘,恩爱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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