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是看轻草的。因为草平凡、渺小,甚至有点卑微。当时在我的眼里,草是长在荒郊野外供牲畜吃的饲料,是被人任意践踏和锄割的一种贴地而生的低等植物。我的眼里只有花,什么玫瑰、百合、紫薇啦,什么桃花、梨花、荷花啦,这些花粉嫩、浪漫、芳香,俨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得宠的尤物。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用饱含激情的笔赞美它,有多少丹青妙手用画笔描绘它,就连偏僻乡村的农妇,也不忘在头上插一朵花来装点呢。
是的,花,人见人爱。人们爱花,栽花,可花总是一不小心凋零掉。倒是野外的那些小草,农夫年年锄,可它依然年年绿。卑微的小草带着一股子犟劲,似乎在挑战人们手中的那把锄头。难怪有人感叹:花虽比草艳,但草比花强。
草比花强吗?这句话让我陷入了对生命的思索。那天,我去医院看望农村老家的一个重病中的邻居。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修”了大半辈子地球,手上、腿上青筋突兀,像地上的垄。他是患脑溢血后被医生从死神手中夺过来的。他的老伴一个月前被诊断为癌症,在家卧床,医生说她最多只能存活三个多月。去医院的路上,我寻思,祸不单行的他,一定是精神即将崩溃的人了,到时候我该怎样安慰他才好呢?可当我见到他时,邻居那如桑树皮一般苍老的脸上爬满了笑容。他说,我从建筑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过,被路上车子撞过,我的命可大着呢!
另外,我还认识一个金贵之人。家中保姆有两个,日子过得很滋润。不料有一天,他被查出得了淋巴癌住进医院特设的“贵族病房”。谁料他因癌痛难熬,在半夜里竟推窗跳楼而亡。
花虽比草艳,但草比花强。这句话让我想到了厄运降临时这两个人的不同生活态度。草是什么?惠特曼在《自己之歌》中唱道:“它(草)是我意向的旗帜,由代表希望的碧绿色的物质所组成。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在宽广的地方和狭窄的地方都一样生芽,在黑人和白人中间都一样地生长。”
是啊,无论在宽广的地方和狭窄的地方,草都一样地生长着。从草的身上,我看到了苦难中一个人应有的精神,就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硬汉桑提亚哥那样:“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虽然草的身上只有泥土的气息,闻不到暗涌的花香,但它像旗帜一样插遍了大地,歌唱着生命。从这一意义上说,草是生命的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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