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亲戚朋友中,九外公是个很特别的人,也是得到我母亲特殊关爱的一位。
九外公是我亲外公最小的弟弟,排行老九,我们都称他“九外公”。可能是生活所迫,他从小去外地当了和尚。“文革”期间“破四旧”那阵子,九外公还俗返乡,之后一直蜗居在大舅家隔壁的堂舅家。他生性古怪,脾气倔,好饮酒,又有些懒散,故一生无娶,孑然一身。
按说九外公不算是我家的亲戚,但他一直跟我家关系密切,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兴致勃勃地来我家作客。我们一家人都对他十分热情,尤其是母亲,更是对他关爱有加。
喝酒是九外公最大的嗜好。每当九外公到来,不管家里来了多少客人,位子够不够,母亲总会让他第一批吃,还把他喜欢的菜挪到他面前。他深知我们一家是真诚待他,因此他在酒桌上不但畅饮无忌,而且畅所欲言。在当时,农家待客主要是米酒,我家又准备得多,家人围着客人不时倒酒,那场面真是其乐融融,温馨祥和。尽管九外公酒量不小,但几杯下肚,常常已是面红堂堂,不多时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家若请客人,只要九外公到场,一定是他最后一个吃好,而且常常是一吃几个小时。到后来如果小菜不够了,母亲会及时添加;有时小菜凉了,母亲还会替他去热一下。此时,客人和来白相的村人会饶有兴致地听他高谈阔论。我想这是他老人家平时最兴奋得意的时候。只要九外公自己不说吃好了,母亲绝对不会提前收桌上的菜肴,更不会提醒他可以吃饭了。
如果请他来吃中饭,只要当晚还有客人,母亲定会留他吃晚饭。他也不客套,总会接受母亲的好意挽留和盛情款待。
新年过后,我家若还有多余的米酒或鱼肉等,母亲会托人带去给他。我就有过受母亲嘱托带东西给九外公的经历。那时他已很落魄,住在村上养蚕用的公房边,终年靠收废品过日。见到我送去的东西后连声说“阿大待我最好,阿大待我最好”,眼眶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母亲排行老大,故九外公一直称呼她“阿大”。九外公很听我母亲的话,他对我母亲也格外尊重。有时见他喝酒过度了,或穿戴不正了,或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只要是母亲的规劝,他都能虚心接受。
母亲做得一手好女红,做鞋子更是受人称道。据我所知,九外公穿的鞋子大多是母亲做的。做一只鞋子的工夫不少,母亲又是个做事特认真的人,双双鞋子精雕细琢。几十年如此,母亲的巧手不知为九外公做过多少双鞋子。
只要到大舅家作客,或途中路过,母亲总要去看望九外公,逢年过节总不忘送上一份礼品。每次在一起,母亲会向他嘘寒问暖,关爱备至。还会从大舅那里了解他的一些近况,能帮的地方母亲会尽力而为。
有一次,九外公特地叫我和大舅的儿子去吃中饭。我们知道他是一片诚意,故很乐意地去赴宴。原来他养了一群鸡,这次杀了一只最大的鸡来招待我们。我和荣明毫不客气,大快朵颐,三人一顿饭居然把那只有八斤重的鸡给吃完了。
晚年的九外公很凄惨,不但生活十分艰辛,而且思维也有些问题。母亲在世时,多次告诫我们要多多关心九外公,我们做后辈的都谨记着母亲的谆谆教诲。
现在,母亲和九外公均已离去多年。我想,母亲一定还在地下无微不至地关怀这位一生凄苦、生前身后都被人忽视的孤寡老人——九外公。
如果说我身上有一点仁慈善良的品性,如果说我具备一点乐于助人的德行,那首先得感谢我的母亲,是她的爱心影响着我的为人处世。
所属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