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客人,憨厚的家乡人有“茶七饭八酒十分”的说法,意思是给客人斟酒时要斟满,以表达热情和敬意,而给客人上茶时却不能太满,茶倒得太满了,端起茶杯请茶,反而有逐客的意思。茶满七分,留下三分余地,给客人仔细品味。
其实在我老家那偏僻的乡村,并没什么值得品味的好茶。年幼时,家乡人喝的都是砖茶,色暗红,味苦涩,上不了档次。要喝时,切一大块下来,放到黝黑的大茶壶里,搁在炉子上慢慢煮,咕嘟咕嘟响半天,蒸腾的热气里有了茶的气息,便算是煮好了。把茶倒在老得快掉完瓷的大茶缸里,操起来大口大口地灌下肚。喝完起身走动,腹中茶水也跟着丁冬作响。
大凡雅物,总有诸多讲究。茶自然也不例外。茶叶产自哪里,怎么种植,何时采摘,如何制作,什么特性,都有讲究。不提西湖龙井,单是碧螺春,就讲究多多,不仅说其形细如蚕眉,色美似螺黛,味馨若兰麝,而且因其“根一枝直下,不能移植”,含“从一不二”之意,所以视为最佳的婚礼用茶。茶叶讲究,泡茶的水也讲究,陆羽的《茶经》中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为一鞠清泉水而不遗余力“千里致水”的事例,比比皆是。
茶具象征着品位,更是马虎不得。最好的茶具是紫砂壶,正宗的紫砂壶产自江苏宜兴。
现代人对饮茶似乎越发讲究。曾经去过几处高档茶楼,一进门,便恍如置身世外桃源:厅内假山隐隐,脚下清泉悠悠,身边有花木摇曳着绿影,耳畔是高山流水的曲子在回旋反复,茶香徐来,若有若无。坐在典雅古朴的方桌边,欣赏着小姐们的茶道表演,看着一个个品茶人做出的谦谦君子状,还未喝茶,就有些陶醉,亦有些感慨——山环水抱,花草繁茂,三五知己,清茶一壶论古今。这样的闲情逸致,对大多数人来说也就是片刻的欢愉,一场刻意营造的短暂美梦吧。转身出门,哪个不是眨眼间就淹没在都市的喧嚣里?这种品茶法,雅是很雅,格调也高,只是太矫情,贵族气太浓,恐怕只适合有钱又有闲的人吧。
在我看来,茶喝多少,怎么个喝法,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喝茶时要有平和的心境。可以食用的植物多了,但大多都做了菜,其本来味道迷失在各种佐料里。而茶,只以水为伴,本身的山水气息、自然味道不致被埋没。心情平和的人,喝茶时总能体会到茶特有的那种宁静、清新、朴素与淡泊。茶香袅袅绕时光。喝茶时,常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想,还有哪句话能比“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更适于表达喝茶人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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