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熊家的公牛

　　孬熊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是因为他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他出生的那年，正赶上天井湖发大水，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民间有一种说法，孩子起一个卑贱的名字，容易养活。这话自古就有，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人们对此却深信不疑。“孬熊”是乡亲们骂人的口头语，没有比这更卑贱的名字了。

　　孬熊在村子外也是出了名的，那是因为他家养了一头大公牛。

　　天井湖乡方圆几十个村庄，人们多以耕种水田为生，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着一头母水牛，既可犁田耕地，又可驾辕拉车。一年半载，母牛还可以产下个牛犊，喂大了好卖钱。

　　以往，母牛发情，乡亲们都要把母牛牵到十几里外的乡配种站去配种。坡多路远，有时还要排队等候，十分不便。孬熊瞅准这一良机，养了一头公水牛，不仅解决了乡亲们母牛配种不便的难题，自己还找到了一条挣钱的门路。几年下来，孬熊也因此脱贫致富，成了天井湖乡首屈一指的“万元户”。

　　公牛让孬熊过上了好日子，孬熊自然不会亏待公牛。他为公牛建造了一间宽敞气派的牛舍。每天傍晚，饲喂过草料，孬熊都会牵上公牛，绕着村子，气宇轩昂地遛上一圈。公牛的头上还绾着一束大红缨，脖子下缀着两个拳头般大小的紫铜铃铛。乡亲们见面总会打趣地说：“这公牛打扮得比你老婆还要漂亮哩！”听到此话，孬熊总会报以乐呵呵的傻笑。

　　孬熊爱牛如命，特别是到了夏天，无论天气多么炎热，他都要把公牛牵到湖边水草茂盛的湿地去放牧。他跟在公牛屁股后面，手里扯一把艾蒿，为公牛驱赶苍蝇和牛虻。公牛吃饱了，孬熊便撒开缰绳，让它到湖水中洗澡。

　　汛期到了，天井湖的水上涨了不少。湖中有一种野生的黑鱼，便会溯流而上，到湖边的沟汊里交配，然后回到湖中产卵。这种黑鱼嘴阔齿利，生性凶猛，以捕食其他鱼类为生。但它有一种天性，爱护窝儿，产卵过后，就守护在鱼卵旁，不离不弃，以防其他水族的侵害。直到鱼卵孵化成鱼苗后，它才会带领鱼苗离开，游回湖水深处。

　　这一天午后，天气出奇地闷热，孬熊照例把公牛牵到湖边放牧。公牛吃了半拉子草，热得受不了，便往湖水里挣，孬熊索性松了缰绳，让公牛到湖中洗澡。公牛到了水边，在浅水处打了两个滚，可能嫌水浅不够凉快，便往水深处游去，只剩下牛头露在水面上。

　　公牛离岸越来越远，它在水中划动的四蹄无意中搅乱了一窝黑鱼卵，那护窝的黑鱼受到了惊吓，绕着公牛的身体四周反复急速地游动，面对这个突然入侵的庞然大物，黑鱼在寻找攻击点，而此时的公牛浑然不觉，还在湖水中惬意地畅游着。终于，黑鱼瞄准公牛裆部致命的地方，狠狠地咬住不放。

　　公牛一阵剧痛，奋力挣扎着，湖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它冲上了岸，但仍无法摆脱咬住裆部的黑鱼。只见公牛“哞哞”地怪叫着，发足狂奔，一直跑回牛舍，轰然倒地，黑鱼这才松口，在地上活蹦乱跳。可公牛已经奄奄一息，口吐白沫，裆下鲜血淋漓。等孬熊明白过来，气喘吁吁地追到家中，公牛已气绝身亡。孬熊扑在死不瞑目的公牛身上，像个孩子似地号啕大哭起来。

　　２０００多斤重的一头公牛，就这样被一条七八斤重的黑鱼咬死了，孬熊家的倒霉事，成了天井湖乡轰动一时的新闻。直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近３０年，茶余饭后，乡亲们提起此事，仍然是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