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插图 李莉莉
说出来或许会有人偷偷地讥笑我,因为我拥有的第一双皮鞋居然是旧的。不仅旧,还是捡来的。
当时因为家里穷,都已经上了高中的我,最好的鞋只有一双回力球鞋,平时还舍不得穿,只穿解放鞋和母亲做的布鞋。在本地学校读书时,穿这样的鞋并没有什么异样,因为大家都差不多。但一到城里上学,情况就不同了,城里的学生或家庭条件较好的农村学生都穿上了皮鞋或旅游鞋,而我那时竟然还没有旅游鞋的概念。
不止一位同学曾嘲笑我那双“解放鞋”的土气。这些同学也许并无恶意,只不过是觉得我与这个时代不合拍。而我听了以后心底里总有点不舒服,于是希望能拥有一双皮鞋。不过,整日在田间辛勤劳作的父母收入有限,向他们要钱去买一双对我来说并不必需的皮鞋,实在是开不了口,这个愿望只能是埋在心里,犹如冬天里的种子,发芽的时候远远还没有到来。
一天,已经出嫁了的姑姑来我家,为我带来了一双旧皮鞋,棕色,高跟,款式新潮(这新潮只是我的感受),也许在城里人看来,这款式早就落伍了。姑姑问我要不要穿,我试了试,正合脚,就留下了。
鞋子虽说旧了,但除了鞋底有点磨损外,找不出一点毛病,拿鞋油一擦,俨然成了一双新皮鞋了。就这样,我好歹有了一双自己的皮鞋。
说起这双旧皮鞋的来历,原来,我姑姑的公公当时在杭州城里捡破烂卖,等口袋里攒了一些钱,就会回家一次,回来时就会把城里捡来的那些换不了钱,看看又能用的东西带回家。这一次,带回来的是几双旧皮鞋,姑父选了一双,左邻右舍有不怕寒碜愿意穿的来拿走了几双,最后留下了这双旧皮鞋,不是没人要,而是这鞋尺码小,没人穿得上,姑姑就拿来问我要不要穿。
我当时毫无芥蒂地就接受了。俗话说,新阿大,旧阿二,补阿三。以前的乡下,弟弟穿哥哥穿剩的旧衣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在家里只有妹妹,没有哥哥姐姐穿剩下的旧衣物可穿,然而从小到大,亲戚家拿来的旧衣物也穿用了不少。这鞋虽说是从遥远的杭州城里某位不知名的城里人扔掉的,可又有什么关系呢,能穿就行。
脚上有了一双皮鞋,感觉确实不一样,走在路上,“得、得”的击地声很有气派,同时原本身材不高的我,此时也显得高了些。
这双鞋我穿了两年,依然没有坏。几年以后,随着家境的渐渐好转,我终于可以向父母要求买一双新皮鞋了。父母也知道以前因为家里穷,委屈了我,这回答应得很爽快,给了钱让我自己去买,母亲还叮嘱我,要记得还价,不能让卖鞋的人说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兜里有了钱,我底气十足地走进了镇上一家鞋店。一直以来,因为没有钱,我每次走过这家店时只是在外面望望,想像着里面各种鞋子的款式,可从来不敢踏进这家店的门槛。
我在店里转了几圈,把里面各种款式的鞋看了个够,当然,看得更仔细的是标价,因为我深知,自己兜里的钱并不多。
最后,我看中了其中的一双皮鞋和一双旅游鞋,但两双鞋的标价加起来超过了所带的钱,不过我记得母亲的嘱咐,买鞋是可以还价的,如果跟店主杀杀价,也许兜里的钱买这两双鞋就有余了。
其实很少购物的我是不善于还价的,但这次我杀价杀得很狠,因为我太想能拥有一双皮鞋和一双旅游鞋了,结果我如愿以偿。
有了新的皮鞋和旅游鞋,那双旧鞋自然就不愿意穿了,于是我把它扔在了一边,不知在何时被母亲当垃圾清理掉了。
而今,买一双新皮鞋已不是难事。在我的鞋柜里,有几种不同的新鞋:正装鞋、休闲鞋、旅游鞋、单皮鞋、棉皮鞋,那些旧的或不再喜欢的鞋都扔了。而且我也学会了城里人的习惯,即在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鞋。
回过头去想想,我其实应该把最初这双旧皮鞋留下来作个纪念,作为那一段艰难时光的记忆,可是当时竟然没有想到,在有了新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扔在了一边,最终不知去向。我常常为此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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