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 难以言说的痛

　   多年前，一部名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电视剧在大江南北热播。演员冯远征在剧中塑造的那张时而温文尔雅、时而面目狰狞的脸，那动辄“用拳头说话”的行为，便是典型的家庭暴力。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很多类似的悲剧正在我们的周围不断上演着。这些悲剧的主角，往往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女人们——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不久前，在市人民法院里发生的一幕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那天，法院开庭审理一起离婚案。法官还没有坐稳，当事人阿梅就被气势汹汹赶来的丈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然后被连拉带拖地带走了。丈夫口中还说：“你敢离！要是离婚，我就和你一起死在法院里！”

　　丈夫把阿梅拖回家后，关上门，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一顿。阿梅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第二天，见妻子仍坚决要求离婚，丈夫又拖起阿梅，扯破了她的衣服，对她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阿梅呼叫着、哭喊着，嗓子都哑了……

　　这不是阿梅第一次被打。这不幸的婚姻持续了整整20年。20年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打了多少次。阿梅说，刚结婚时，丈夫就不干活，一有空就打牌，还经常打骂她。不过，那时打完后，丈夫还会后悔，有时甚至跪在地上，哭着说他错了，以后一定改邪归正。丈夫的每一次求情，阿梅都会软下心来。她说，为了孩子，如果他真的能改，就在一起凑合过吧。

 
　　两人闹起来时，也有亲友来劝过，劝他们不要离婚：“离婚多难听，有矛盾尽量调解，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谁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绝大多数百姓有这样的想法，梧桐派出所的民警也持这样的想法。“110”接警后出警，常常会看到一幕幕夫妻打架的场面，但是警方只能进行现场教育和调解。民警们说，在调解的过程中还往往会受到指责，有的男人说：“我自己的老婆，我打两下关你什么事！”甚至连一些邻居也有这样的想法：“夫妻打架，你们警察管什么？”

　　那么，作为受害一方，打了，痛了，伤了，这婚姻到底还有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呢？

　   隐忍不言，是碍于面子？还是懦弱？还是爱？

　   如果说遇到一个粗暴对待妻子的男人是女人运气不好，那么，像阿梅这样的女子竟然能够隐忍20年，究竟是为什么？

　　有这样一名女子，结婚第一天就被新郎打到了地上，爬起来居然继续招待宾客，像没发生任何不快一样。问她如何能忍受？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我爱他”。因为太爱一个人，就可以从肉体到精神任其欺凌吗？也许用张爱玲女士曾形容自己的那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倒很贴切。

　　受到家庭暴力的女子，若不是那么爱自己的丈夫，她们何必要屈缩在他的拳头之下？她们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们的丈夫又何至于变本加厉？

　　仅仅是因为爱而隐忍不言么？让我们再来看看这名女性的真实故事吧。去年，市妇联里接待了一名女子阿英。阿英一边撩起袖管让工作人员看她身上的针眼和淤青，一边哭诉说自己的不幸。阿英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手将她拉扯大的。由于家中只有几分薄田，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或许就是因为家里穷，才让丈夫家人看不起吧。”阿英说，嫁到丈夫家时，嫁妆只有两床棉被，这让家中殷实、人却十分势利的婆婆很是生气，婚后从来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过。但为了丈夫，为了保全婚姻，同时也碍于面子，阿英一直忍气吞声。后来，阿英为夫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才看到婆婆眉开眼笑。阿英心想，自己的日子兴许能随着儿子的降生而有所好转吧？然而好景不长，一日，婆婆又因为琐事骂了阿英。阿英气不过，顶了几句嘴，竟然被一旁的丈夫一脚踹在了地上。阿英怎么也想不到，婆婆、丈夫和大姑竟然关上门围殴她。一家人不仅拳打阿英，还拿针戳她的皮肤……阿英不堪折磨，逃回了娘家，抱着母亲哭了很久很久，母亲看到女儿的遭遇更是哭得几欲气绝。原来，之前自己被打的事情，阿英一直不敢告诉母亲，而这一次，她实在熬不住了。“这都是命啊……阿英，我们太穷了……”母亲叹息道。

　　悲剧就在阿英无数次的忍气吞声中不断上演，在述说中阿英反复说：“只是不舍得两个孩子，否则就算离婚了，重新过苦日子也无所谓。”

　　阿英觉得，自己的行为就是出于爱。为了孩子，她一次次忍耐。每一次的忍耐，最终让“打”成为婆婆、丈夫等人的习惯。分析阿英这一次次的忍耐，这中间固然包含了“爱”，却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和怯懦的性格，这才让家庭暴力在部分家庭中愈演愈烈，给当事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极大伤害。

　　市妇联妇女儿童工作部部长王增学接触过许多像阿英这样可怜的女子：“这些受到家庭暴力的妇女，性格懦弱和爱面子占了很大原因，也与封建思想作祟有关。”在有的丈夫眼里，妻子未生男孩就是一大“罪状”。还有一些已婚男人，抱有“不敢打老婆是怕老婆”等错误观念。而不少妇女也存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老思想，遭遇家庭暴力时只是一味地忍让，只怨自己“命不好”。还有一些妇女认为，家庭暴力是“家丑”，因而不可“外扬”，更不愿向有关部门反映。

　　另外，女性经济不独立是诱发家庭暴力的另一重要原因。王增学认为，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以家庭妇女和无固定职业者居多。许多妇女因没有工作或工资收入低，在经济上和生活上依赖于丈夫，一旦发生矛盾，处于弱势地位的妇女通常会成为丈夫发泄怨气的对象。即使她们想摆脱这种窘境，也会受到经济、生活等实际困难的制约。

　   “冷战”成为家庭暴力新态势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家庭暴力已不再局限于武力，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遭受着与前面所讲到的阿梅、阿英等人不一样的伤害——隐性家庭暴力——“冷战”。

　　夫妻双方吵架后，对方一个月不理不睬；或是虽然不动手，但用言语相威胁、恐吓；一方掌握财政大权，每个月只给另一方极少的生活费……这种行为便是所谓的家庭冷暴力。

　　阿琳与丈夫结婚近十年。感情淡了，生活乏味了，两人在一起的话题除了孩子还是孩子。一段时间以来，阿琳感觉丈夫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对她漠不关心。虽然丈夫从未动手打过她，也轻易不说伤害她的话，可双方每次闹别扭后，“冷战”状态通常要持续十天半个月。她几次试图和丈夫沟通，都是以沉默收场。她怀疑丈夫有外遇了，但又找不到证据。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她一直想挽回这段婚姻，但长时间的不沟通，导致她和丈夫的隔阂越来越深。阿琳觉得，这种“冷暴力”给她带来的煎熬丝毫不亚于拳脚相加。

　　“婚姻冷暴力，在法律上是很难定义的。”法律界有关人士认为，人们通常说的“冷暴力”，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反对冷暴力，也只能从道德层面操作，很难上升到法律层面，“一个星期不说话，是冷暴力吗？吵架时语气带侮辱性、骂脏话是冷暴力吗？一个月甚至一年没有性生活是冷暴力吗？谁来界定什么样的情况是冷暴力，什么样的情况不是冷暴力呢？”

　   妇女要向家庭暴力 勇敢说“不”

　   家庭暴力给妇女的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面对家庭暴力，妇女应该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呢？市法院民一庭法官吴俊波深有感触地说，许多妇女在家庭中遭受了家庭暴力也是忍气吞声，实在忍不下去时才会寻找相关部门寻求帮助，但她们不知道，真正能够帮助她们的其实是她们自己。

　　吴俊波提及了一名他接触过的女性。该女子结婚时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别人，但是，爱情让她不顾一切，只是一味想用时间、用自己的真诚让丈夫忘记前事。婚后，女子辞了工作，担负起了所有家务，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好丈夫。万万想不到的是，丈夫牢牢控制了家中的财权，对她百般挑剔，稍有不满就打。有时，女子会被丈夫打得起不了床。渐渐地，自己的事被她的好朋友知晓，好友力劝女子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但女子始终下不了狠心。火山总有爆发的一天，女子终于不堪凌辱，决心寻求法律帮助。律师听了她的叙述后决意帮助她，热心肠的好友愿意帮她垫付律师费……起诉状拟好了，证据也收集起来了，女子却要求撤诉。律师和好友追问原因，女子只是哭泣，只是一味地怪自己命苦。

　　吴俊波说，其实，许多家庭暴力案件的发生，就是因为妻子一再忍让，才导致丈夫肆无忌惮的。因此，在丈夫第一次实施家庭暴力时，妻子坚决不能忍让，要坚决维护自己的权益，让丈夫充分认识到暴力行为会带来严重后果。

　　与此同时，一个现状值得引起注意。从市法院民一庭的办案情况来看，该庭每年接收处理的离婚案多达四五百件，这其中附带诉求男方实施家庭暴力的占有一定比例，但是当女方在法庭上陈述婚姻中有家庭暴力时，又没有一起能够作为证据的。原因有很多，首当其冲的是，尽管《婚姻法》规定，实施家庭暴力或虐待、遗弃家庭成员的应准予离婚，但是，所谓“家庭暴力或虐待”的程度难以界定。另外，受害妇女收集证据的意识较差，亲友、邻居也为了维护男方或者怕惹事上身而不愿出庭作证。

 
　　为此，吴俊波建议，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要最大限度地保证自身人身安全，尽一切可能收集证据，例如对受伤部位拍照、收集邻居的证言、保存对方施暴的工具等，还应及时向公安机关和妇女权益保障部门反映，如果警方上门，最好做下笔录，并到相关部门进行伤情鉴定。

　   防止家庭暴力刻不容缓

　   从市妇联了解到，家庭暴力已经成为了时下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每年来妇联寻求帮助的妇女中，有近30％属于家庭暴力。其中大部分家庭暴力事件发生在农村，当然也有极个别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由于家庭暴力具有很强的隐蔽性，所以，真正向公安、妇联、法院等部门求助的事件仅是少量。

 
　　对于这一社会问题，相关部门也在做着自己的努力。如今，每一对到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的新人都会发现，除了填写结婚登记表外，还要填写一张拒绝家庭暴力的承诺书。婚姻登记处主任杨惠娟说，尽管这份承诺书没有法律约束力，但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宣传和告诫作用，它告诉每一对新人：夫妻双方是平等的，夫妻之间应互敬互爱，互帮互助。

 
　　与此同时，市妇联设立了法律援助站，为妇女提供法律咨询服务，特别是为那些贫困妇女提供法律援助。此外，我市还有8名来自各镇和街道的妇女工作者担任着市法院人民陪审员，积极维护妇女权利。

　　有关人士称，家庭暴力是一种社会普遍现象，制止它不仅仅是一个机关、团体或组织的义务，而是全社会的共同职责。相关部门要在加大对《妇女权益保障法》、《婚姻法》等相关法律宣传、提高认知程度的同时，发动全社会共同构建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工作网络，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发生。

　　防止家庭暴力，刻不容缓。
　　　　　　 
       （文中人物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