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谷自刻自用翰章考略

　　虚谷,清末画家，与任颐齐名，是海派一位极其重要的画家。本姓朱，名怀仁，安徽歙县人，后到扬州，出家为僧，名虚白，字虚谷，往来于苏州、上海，以卖画为业。擅长花果、鱼禽、山水，善于干笔偏锋或逆锋，冷峭新奇，匠心独运，别具一格。

　　虚谷是晚清海派四大家之一，赵之谦、虚谷、任颐、吴昌硕，时序上这样排列，艺术上难分高下。虚谷生前对作品控制较严，不轻易送人，因此，存世量少，拍卖流通就更少。为了颂扬虚谷的艺术成就，著名画家富华和他的挚友蔡耕先生不辞千辛万苦终于在苏州光福的石壁山永慧寺畔找到了他的墓地，修缮一新。重修后的墓碑，正中镌“虚谷上人墓”，右书“富华、蔡耕夙慕虚谷法绘，五下光福石壁，承融宗和尚赞助，访得上人墓址，爰立此碑，以志敬仰。”左书“一九八二年夏日，顾廷龙题并记”。

　　 至今25年了。目前虚谷上人的画作偶有发现，也视作贡璧，天价成交。至于他的其他遗物，犹如在大海里捞针。虚谷以画著名，尤以花鸟为最，次以山水，也以篆刻名闻后世。前面提及的印章是自刻自用的翰章，虚谷篆刻与画作相比，就稀中又稀了。因而这方印章是真虚谷还是假虚谷？怎样识别？从何着手？

　　实物与文献并重，是从事文物考古工作的惯用手法，在笔者面前是一方端庄规矩的兽钮方章，兽钮是狮形辟邪，身体壮实，四肢遒劲有力，蹬坐，头侧视，眼微凸。龇牙咧嘴，英武凶猛，头长一角，长尾曳地，此乃狮形独角辟邪之谓也。非名家难镌如此形神兼备之神兽，这是其一。其次，搞古玩这一行是很讲究“包浆”的，包浆，天长日久，与自然接触，人为抚摸而形成的一层发亮的氧化层，这件印章的氧化层明显凝聚了时空的积淀，这是业界公认的，辨别时代的“符号”，非人工伪造之所为。第三，边款“虚谷，乙未畅月”。虚谷其名其字其号，历史上有七人，除一个宋代道士排除在外，剩下的六人，均为清朝。

　　武亿，字虚谷。河南偃师人，乾隆四十五年进士，工书法。

　　陈声大，字虚谷。印学得父传，所作印章颇为时流所重。

　　戴谦，号虚谷。四川中江人，嘉庆二十五年进士，工书。
　　苏汝谦，字煦谷，一作虚谷。广西桂林灵州人，道光二十三年举人，工填词，善书画。

　　苏廷煜，号虚谷。安徽蒙城人，乾隆五十四年拔贡，巢县教谕，书法苏轼，画梅兰竹菊。

　　笔者觉得上述数人难以对号入座。能对号入座者，惟有虚白僧，俗名朱怀仁，字虚谷。虚谷上人是一个书诗画印四绝的艺术大师，他第一花鸟，第二山水。查虚谷印谱，确有一方，朱文篆书。《印谱》释读“云行水流”。是从右至左，上下读；如按惯例，回文印逆时针读，印文词语不通，或按顺时针读，为“云行流水”，不符合回文印章法。但方孔圆钱读法，多变，有逆时针，顺时针，上下左右对读等。虚谷他既有秉承传统的一面，也有反传统，敢于革新的一面。笔者认为两种读法并用，也何尝不可。但印谱上的一方，印面硕大，应是盖在较大山水画上的押角章之类的翰章，而这一方只是 2.1×2.1×3.5 厘米的小章，朱文印面文字大同小异，符合一个艺术家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篆法，何况这方印章是虚谷暮年的作品。若印面文字死板的临摹而形似却往往是一般伪造者的惯技手法。“不一样”倒是符合真实，因为这是一枚小印，“云行水流”布局合理，工草结合，避让互见。“云”字篆得工丽；“行”字带有古文字通衢含意的古代象形的味道；“水”字，则放浪奔腾，茫茫九派，滚滚而来，有不可约束之势；而“流”字因水之冲劲，占用了“流”字的右部的上位，而略显缩小，穿插巧妙，却显得极为和谐协调，虚实相生，刚柔并济。这样的布局是一位大家之所思，之所欲，之所为。第四，虚谷，光绪二十二年逝世（1896），边款上刻“乙未畅月”，乙未，光绪二十一年（1895），照时间来看，这方印章是虚谷逝世前一年所刻，是虚谷暮年之作，原意拟盖在小幅山水画上的翰章，边款上的“畅月”，阴历十一月的别称。典故见《礼记•月金》：“仲冬之月，命之曰畅月。”郑玄注：“畅，犹充也。”孔颖达疏：“言其逆天时也。”如此高奥的月份称谓，非学问高深者，难以引用，一知半解，一定会出洋相。这也加深了印章真实的可信度。

　　前面提到虚谷是海派大家，印学从浙派、皖派的冲切刀法吸取营养，印面朱文篆刻，具有浙派的刀法，皖派的笔法，又有自己独特的篆法。边款以刀代笔，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没有大家的功力是很难达到这样高超的水平。最后附带说明印章的材质，寿山白芙蓉，系四大名石之一，应该是田黄居首。材质高的昌化鸡血、寿山白芙蓉、青田灯光冻，是难分伯仲的。古今篆刻名家以不刻劣石为贵，名石与名家总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在古玩市场买印章，劣石印章应不屑一顾，只有纯粹的名石簇群中才有名家印章的存在的可能。笔者非常看好这枚印章，认为这是虚谷暮年用优质寿山白芙蓉以朱文篆刻的“云行水流”或“云行流水”自刻自用的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