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写下“乡村”两字时,早已离开这个在童年时代父母就让我拼命挣脱之地,那时这种挣扎的行为被称为“跳农门”。
我现在的落脚之地是在小城的边缘。在我的脚下,也曾是我们村里的土地。几经变迁,城市蚕食着周边的村庄,渐渐地,我无法辨认出滋润过我每一个毛孔的乡村了。那覆着水草,装着一汪清冽的池塘已被埋没,昔日绿油油的土地换成了林立的高楼。这里曾经有农人高高抡起锄头,敲碎大块泥土发出的“砰砰”声,在空旷的原野上空飘荡,和远处传来了几声孩子的嬉闹相和。我在梦中寻找着乡村的痕迹,或许多年以后,我在梦中会认不出它,醒来时可能会怀疑,他们会不会真的是我生命过程的一部分。时间常让人丢失一些,不管是珍贵的还是廉价的。不得不承认,时间缩短了人生。
我居住在小城里,可流的还是农民的血。在阳台上,从这幢楼望向那幢时,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坐在门槛上,眺望远处的绿色,绿色的草地,绿色的稻田,绿色的树……如今,我走在高楼间那苍白的水泥路上,那些喷涌着生命的土壤早已被封住了口。
乡村是一幅水墨画,单纯的黑白相融其间,在灰色中流淌着远山近水的大气。乡村更是一首诗,在夜里它静默,在风中它忧郁,在阳光下它开朗,在雨中它呜咽。
有时我路过在水泥路边隐藏的那片水杉林,我试着像迷途的孩子寻找回家的路。这是我儿时的水杉林,它让我度过了许多个夏日。在那里,斑点般的阳光洒在地上。我时常想,这里能有一张吊床该多好,在树与树之间,我可以躺在上面无拘地悬着,风吹过,自由晃荡,等待飞翔。
有时候,我还想像着关于乡村的种种,小河边斜阳里沙沙作响的竹林,暮色中的采菱人以及站在河边等待采菱人上来大把大把分菱的我们,一群群悠闲地泳着的白鸭花鸭……这些是否在过去真的有过,我找不到任何痕迹加以佐证。现在,我双目接触到的是卫兵似的树,从街头站到街尾,整齐的草坪铺满一地,飞快着奔跑的汽车卷起尘埃。
乡村,我抓不住它,就像抓不住断线的风筝,它的躯壳已经离我远去,只剩灵魂根植于我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