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自幼丧父,由母亲一手拉扯大。家里4个兄弟,德林排行老三。分家后,母亲随了德林,因为四个兄弟中只有德林没有成家,母亲不放心。
德林老实憨厚,有点木讷,不讨女人欢心。头脑简单,只会守着一亩三分地,没什么大的出息。所以,30好几的人了还是没有成亲。提起这件事,70多岁的母亲总是叹息。
有一年开春时节,邻居翠仙给德林介绍了一个和她同厂的女人。云南人,叫阿丽,26岁,人长得宽脸大眼,能说会道。两个月后,拜堂成亲。结婚后的德林显得精神十足,脸上总挂着笑。好事的村人问德林:“德林,夫妻生活怎么样?”德林只是笑笑,然后脸红红的,并不吱声。这一年,德林比往年多种了三分地的菊花。
3个月后,阿丽跑了,带走了德林的春蚕钿和榨菜钿。出事那天,德林家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德林一个人坐在场地上哭泣,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淌:“我出市常常给她买甜点心,洗衣做饭全由她一个人,有时洗脚水也给我端好,想不到这么好的一个人是个骗子。”母亲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目光呆滞:“我已经70多岁了。”她总是重复这一句话。村民三三两两地分组讨论,没有一点实质的内容,却使平静的小村子热闹了许多。
两个月后,一个远房亲戚给德林介绍了一个女人,四川人,28岁,叫秀英,人长得胖胖的。德林见了,只是嘿嘿地笑,将一只苹果递给了她。德林四处凑钱,还借了5000元,在村口开了爿副食品小店,交给秀英管理。村子是个小村,来往的人不多,顾客寥寥无几。闷得发慌的秀英喜欢和几个懒汉搭讪,开些低级的笑话,难免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德林耳中。母亲一直念叨:“德林啊,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啊,成个亲不容易,你爸死得早。”德林从不多说什么,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羊圈里的羊又添了3头。这一年,德林的菊花开得很白,德林采菊花时想起了阿丽。
半年后的春天,春暖花开,秀英和一个光棍跑了。据说,这个男人可以陪秀英去西湖观赏荷花。秀英跑了,小店关了门,德林的心血又打了水漂。债主找上门,对德林说:“德林啊,我女儿下半年要出嫁了,钱紧张,你看……”德林卖掉了菊花和几只羊,还了债。家里顿时冷清了许多。
这一年,没人为德林介绍女人,他外出做些小工,积攒了些钱。除夕夜,德林陪母亲看春晚,他对母亲说,那个光头叫陈佩斯。母亲喝完糖茶,自言自语道:“我73岁了,活不了多久了。”
某年夏天,德林悄悄地带回了一个女人。22岁,叫美榕,小巧玲珑,说话声音很甜。这个女人做了他老婆,还为他生了个女儿。女人在羊毛衫厂上班,德林依旧操持地里的活。生活再次在失望与期待的平衡中稳定下来。喜欢说闲话的村民这回倒正经:“德林啊,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德林嘿嘿一笑,脸上洋溢着做父亲的微笑。
母亲是在孙女儿荷花10岁那年的一个暖洋洋的冬日去世的。老人留下了1000元现金和一对金耳环,要德林好好过日子。这一年,德林家造起了两层的楼房,同时告别了那幢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屋。
幸福安定的日子总是那样轻易地逝去。女儿灿烂的笑容开在德林日渐苍老的脸颊上,很朴素。美榕最终也走了,她没有带走女儿,听说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好上了,走得不远。德林发疯似地找,还真给找到了。德林二话没说,把她和她在菜场买的菜用出租车拉了回来。这是德林生平第一次打的,回来后才明白打的很贵。美榕没戴镣铐,一个星期后又偷偷跑了。这次,德林没有再去找。
他,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人,也许也感到累了,是生活累了,还是爱情累了,我们无法揣测。后来,美榕还不断地寄些衣物来,每个季节都有。村人劝德林,说给荷花找个后妈吧。德林说,他不想找女人了,女人会变心,他想把女儿养大,那才是正事,才对得起母亲。
此后,他一直合理地度日,幸福地生活。女儿很聪明,学会了普通话,也会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关于德林婚姻的言语开始平息,农忙的村民自顾地里的活。至于他后来有没有女人,那是闲话,或是传说了。
我偶尔会在路上碰到德林,他会对我憨厚地匆匆一笑,稳稳地离去。我也报以一笑,我发现后座上坐着荷花,她在给德林讲故事,很动听的故事。我无意识地再转过头来看时,车子已离我远去,故事也跟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