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亲从上海匆匆忙忙地赶来医院看望我,晚上父亲不放心,坚持要陪着我,不愿意去旅馆,就住在病房里。
医院不给病人家属备床,只发一张沙滩椅,父亲便靠在椅子上躺下了。由于父亲身材颀长,而椅子太短,睡起来十分困难,换了很多种姿势,都不够舒服,后来父亲把椅子靠在床头柜上,头就枕在上面。父亲倒是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也或许是舟车劳顿,非常困倦,躺在椅子上,父亲很快就睡着了,一阵阵如雷鸣般的鼾声也随即响起。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从生病以来,我的睡眠就极不好,常常要深夜一两点钟才能安然入睡,父亲的鼾声,更是让我难以平静。父亲打鼾已是几十年的习惯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有之。我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来是如何适应,如何做到心平如镜,静若止水的。
有好几次,我都想叫醒父亲,让他不要打鼾,但我明白人睡着了是根本无法控制的,况且父亲长途劳顿,十分疲惫,我又怎么能忍心叫醒他呢?我只能睁大眼睛望着无边的黑暗,漫漫长夜不知何时天亮,透过窗户我看到了天上几颗稀疏的星辰,朦胧地睁着惺忪的睡眼。我内心烦乱不已,一不小心,脚碰到了椅子上,“咵”的一声响。父亲从睡梦中惊醒,小声地问我:“怎么,睡不着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说没什么,就是没有睡意。我躺在床上数着绵羊,但精神始终无法集中,一会又想到了别的事上,头十分的沉重,想睡又无法入睡。奇怪父亲的鼾声怎么消失了呢?我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着,不光没有打鼾的声音,甚至父亲连轻微的翻身的声音都没有。整整一夜,父亲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睡前的姿势。天亮时,父亲久久不能站立,肯定是父亲的脚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好半天,父亲才问我早上想吃点什么,他出去买。
第二天晚上,夜出奇的静,不要说鼾声,就连父亲呼吸的声音我也无法真切地捕捉,我明白父亲怕影响我休息,他一直假装睡着,只要房里有丁点的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我照样无法入睡,突然一种想听听父亲鼾声的想法油然而生。我从来没有认真聆听过父亲那如摇滚,交响乐一般的鼾声,也没有认真的去品味过这种声音中夹杂的繁乱与无奈,只是一味的讨厌,恼怒,埋怨。现在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辛劳,父亲的痛苦与不安。
父亲住了二日,看着他充满血丝,红肿的双眼,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心里也十分难受,就劝父亲回家好好休息。父亲觉得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我担忧,于是第三日,父亲决定一早就坐车离开。临行时,父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关切地说:“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担心,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坎,没有什么淌不过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