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经常看到一个流浪者。他总是在小镇的一条路上来回晃悠着,日子似乎过得无忧无虑。流浪者蓬头垢面,光着膀子,浑身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手里总是拎着一件从来不穿、也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上衣,下身穿的长裤卷起脚管,一条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皮带耷拉着,一双塑料凉鞋“吧嗒吧嗒”敲击着路面。
流浪者总是旁若无人地走在人行道上,也许他知道应该靠边,靠边是安全的。人来车往的街头对他来说恰似一个舞台,想听就听想看就看。他也好像相当满意自己这种生活状态,我听到他哼的曲子是类似七十年代的革命歌曲,于是我猜想他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有一次,在一家装潢考究的鞋庄前,流浪者的脸紧挨着落地玻璃,专注地望着里面正在试鞋的女子,他的身子基本保持静止。我从他身边经过时看到他的侧面:张着嘴露着牙齿,似笑非笑的模样,用右边的脚板慢节奏地磨擦左边的小腿肚子。后来,我转身再望时,他显然静不下来了,似乎在思考或想到了什么,开始用手又挠头又抓屁股的。凭我的感觉,这流浪者不太可能是因为疯而浪迹街头,他能注意一些东西,而且若有所悟有所得。
有些疯子常要骚扰他人,尤其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并引发对方的紧张与恐惧。这个流浪者却不同。上下学的孩子、买菜的老人、逛商店的女性与他迎面而过时,丝毫没有表露出厌恶或者惊恐。为此我猜想,他从未做过以大欺小或恃强凌弱的事。
还有一次,我见一孩童在他前面扔掉吃了一半的烧饼,他先是怔了一下停住脚步,然后望了望那孩童,孩童也看了看他,继续走。等那孩童走远了一点,他就不急不慢地朝烧饼迈去,接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烧饼,优雅地用两三根手指掸去灰尘,“欣赏”了一小会儿后便张嘴大嚼起来,边嚼边很自然地走他自己的路。
第三次看到这个流浪者在街头时,他正处于睡眠状态。只见他侧身睡在人行道的彩砖上,仍光着上身,那曾经不离手的衣服被用来盖着肚子。或许他清楚感冒生病是他的大敌,他也懂这点生活常识。一个掏空了的摩托车头盔放在头边,帽沿朝上,里面放着几枚硬币。我即将经过时,一位老太太短暂驻足之后,把一枚小小的硬币抛进了头盔。当然,他对此全然不知。
一只狗走过来,在他附近趴下也开始了睡眠,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样的场面,倒使那流浪汉的乞讨方式带有了一点艺术趣味。
我骑自行车经过他旁边时,口袋中正好有几枚硬币,于是我刹住车踮着脚,作瞄准状朝那头盔里投去一枚硬币。我在想,这流浪者醒来以后,突然发觉明天的早餐有了着落,会不会更快乐地浪迹在小镇的马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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